姑苏地属江南,水汽湿润,即便是在冬日里也冷峭得不行,稍有不慎便会染了风寒,这时候的头疼脑热可不容小觑。
魏无羡虽说得回了真身,但蓝忘机还是担心自家亲亲好道侣的身子,保护得那叫一个细致。什么鹅绒外袍、狐裘大氅、灰鼠风帽、掐金丝暖手炉,但凡蓝忘机能够想到的保暖物件儿,他都给魏无羡备上了。
如此细心、贴心、暖心的结果就是,蓝忘机自己意外得了一场不小的风寒。
风寒并不是什么大病,寻常人得了风寒,只需遵医嘱好好休养几日便无事了,更何况,蓝忘机自小修习刻苦,体格比之绝大多数人都要好上几倍。可是,问题也恰好处在这里。
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来,那汹汹病势会比三不五时有个小病来得愈发严重。
小半个月了,蓝忘机都没能出静室一步。五长老每日三顾,魏无羡贴身照料,而蓝思追和蓝景仪只要下了学、练完了功,就一起来给魏无羡打下手。
算算日子,明天就是每旬一次的惩理会,本来是由蓝启仁代理的,可不巧,蓝启仁早前替蓝忘机去走访外务有所耽搁,惩理会前赶不回来,而蓝曦臣也去参加清谈会了。蓝忘机觉得这两日身子已然大好,处理个惩理会应该没什么大碍,就决定自己去一趟,奈何,魏无羡以风寒尚未痊愈为由,不让他出静室的门。
“我不管,近日你若是出这个门,我就不理你了!”
“听话,我已无大碍,事务不可耽搁。”
“怎么就不能耽搁了?不就是个惩理会嘛,罚完这个罚那个的,又不是什么大事儿。”
“我既是掌罚,理当恪守其责。”
“你还是我道侣呢,听我的话,也是你作为道侣应尽的责任。怎么的?我生病的时候时候都乖乖听你的话,让躺着就躺着,让吃药就吃药,让不出门就不出门,为何今日换作是你病了,就不听我话了?”
“......”
“哼~说不过我就不说话,蓝忘机,你别跟我来这招,不好用!”
魏无羡但凡用上了“蓝忘机”这个称呼,那便是真的生气了。蓝忘机知道自己不占理,也完全明白知道魏无羡是关心自己,但常年的习惯和规矩让他没办法搁置事务不管。在他的认知里,今日事今日毕,章程调条例制定了就必然得遵守,任何人都不能罔顾,便是他自己也不行。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例外,那就是且只能是魏无羡。
“魏婴,我......”
“惩理会一定要去是吧?好,我替你去。”
“嗯?”
这个决定着实让蓝忘机有些意外,惩理会的地点是在刑堂,可能是由于年少求学时在刑堂挨过几次打,有了阴影,所以魏无羡从来是拒绝去刑堂的,如今主动提出替蓝忘机出席惩理会,这倒是破天荒头一回。
“你......可以吗?”
“为什么不可以?我堂堂夷陵老祖,上了族谱的蓝二夫人,有什么不可以的!”
魏无羡那骄傲的小表情惹得蓝忘机觉着好笑,而“蓝二夫人”这个名号从魏无羡嘴里冒出来,更让他心生出几丝久病后的甜蜜,所以稀里糊涂地就同意了。当一身掌罚袍服的魏无羡出现在刑堂的时候,轮值的弟子门生都怀疑自己眼花错认了。
“啧,发什么愣啊?回神了,一个个的。”
“魏前辈,你怎么来了?含光君呢?”
“你含光君身子尚未痊愈,我就替他来了。”
“啊!?”
“啊什么啊,小景仪,你难到是觉得我没有资格来吗?”
“没有的事儿~魏前辈,你可别冤枉我。我就是......就是这么久了头一回看到你出现在刑堂,有些意外罢了。”
魏无羡自然是不会交代真实原因的,以“体恤道侣”“为爱分忧”什么的三言两语就搪塞过去了。蓝思追可没有蓝景仪那么“多嘴”,直接把这一旬的违规总计递了过去。
“思追,平日里蓝湛都是怎么罚的?”
“嗯~大多只是罚抄家规十遍到三十遍不等,严重些的会多罚戒尺或者板子。”
“就只是罚抄和打板子?”
“嗯。”
“有效果吗?”
“应该......有吧,蓝氏弟子向来恪守家规,每旬来惩理会领罚的人虽不少,但也是因为蓝家弟子数量众多。”
“那就是说,震慑不足咯。”
“额......是......是这个意思?”
蓝思追从来没有往这个角度想过,其实别说他了,就连蓝忘机都没往这个角度想过。掌罚、刑堂和惩理会的存在,就是为了维护家规的威严和蓝家的秩序,犯错受惩罚,在众人眼里无非是责任因果,然而,却从来没有人好好想过这几个存在的意义指向。
“既然要罚,那就得罚得长记性,让受罚的人时刻警醒自身,旁观的人也不敢再犯。不然,再多的罚抄,再狠的板子也不过是白费力气。”
“魏前辈,我怎么觉得您说这话有点儿......有点儿不太合适呢?”
“蓝景仪,我给你个重说的机会。”(假笑)
“不!魏前辈说这话太合适了!堂堂夷陵老祖,我蓝家上了族谱的蓝二夫人,身上自然肩负着教导门生弟子的重担!魏前辈如此通达,实乃我等小辈之楷模!”(比赞)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蓝景仪摸了一把虚汗,正巧碰上了蓝思追的眼神,十几年的兄弟默契,而他瞬间看懂了蓝思追眼眸中的嫌弃。
蓝思追OS:(景仪,你真的是越来越油了。)
蓝景仪OS:(怎么?换你你不这么说?)
蓝思追OS:(不会。)
蓝景仪OS:(少来!)
蓝思追OS:(第一,我没你那么多嘴,第二嘛......
蓝景仪OS:(第二什么?)
蓝思追OS:(魏前辈可舍不得罚我。)傲娇脸.GIF
蓝景仪OS:(......)
魏无羡粗粗翻看了几页违规总计,违反家规的人是不少,但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儿,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因为剑术没练到家,在夜猎中失手以致同门受伤。心思一转,魏无羡就有了决断,让小双璧挨个叫人进来领罚。
“蓝喻。”
“在。”
“因起晚害怕耽误早课而疾行是吧?”
“是......是。”
“既如此,你去到山门,徒步跑去彩衣镇再跑回来,限时半个时辰。”
“啊?”
“半个时辰内没跑回来,明日就继续,直到你能在半个时辰内跑个来回。”
云深不知处去彩衣镇御剑都要一炷香的时间,脚程再快少说也得要近一个时辰,半个时辰跑上一个来回......没有半个月一个月的练习怕是完成不了。
“魏前辈,我们还是抄家规吧~”
“多说一个字时限就改成三刻钟。”
“......(OS:魏前辈比含光君还要可怕!呜呜呜~)”
这惩罚虽说不太容易,但魏无羡却是自有考量,既让蓝喻长了记性不敢再赖床,同时又锻炼了身体,提升了脚力速度。上一世,他也是用这样的方法来训练他那些师弟师妹们的。
“蓝峥,课堂上无端哂笑,说吧,笑什么?”
“回禀魏前辈,我就是突然想起了一则笑话,没......没忍住。”
“笑话?说来听听。”
“可以说吗?”
“嗯,若当真好笑,我就免了你的罚!”
“真的!这笑话是这样的,说有一修士养的狗走丢了,然后......”
“打住!不用讲了,这个笑话不好笑。”
“魏前辈,我还没说完呢!”
“不用说了,有那啥玩意儿的都不好笑。”
“啊?那啥是啥?”
“那啥就是那啥。你既无端哂笑,那就一次性笑个够吧。”
“???”
蓝峥最后是被抬着出的刑堂,浑身上下气力全无,一脸的生如死灰,看得候在堂外等待领罚的弟子门生心惊不已。他们不知道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,只有蓝峥知道,长达一柱香的全身无死角痒痒挠是如何地“惨无人道”。
“蓝鸣。”
“魏......魏前辈。”(哭腔)
“你怕什么?我还什么都没说呢?”
“我......我......”
“放心,你跟蓝峥罚得不一样。你呀你,对阵邪祟居然拿不稳佩剑,好在两个师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,不然就是大过。我记得含光君前两个月在你的夜猎笔记里批注过,要你好好练腕力,怎的没有好好练?”
“我平日习剑的时候有注意练的。”
“那就是没练到家。去后厨领红豆、绿豆、黄豆、黑豆各一斤,混在一起,然后用筷子一一挑出来分好。每日一次,挑上一个月再说。”
蓝鸣起初还有些开心,想着魏前辈还是关心小辈的,这个责罚并不重。可直到他亲手上阵挑豆子,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做手腕寸断。
领了罚的弟子门生算是头一回领教了夷陵老祖的邪恶程度:挑食留剩的被罚饿了三天三夜,衣冠不整的被罚穿着里衣去逛了一整圈彩衣镇,夜游喧哗的被赏了乱葬岗百鬼夜行模拟体验卡,攀折花木的被罚种一百棵树......如此种种,每一样都有的放矢,保证从根儿上治了这些小辈原本不以为意的小毛病,又在修行、心性、胆识上有所进益。
魏无羡哼着小调回到静室时,蓝忘机正在榻上看书,本以为会等来亲亲道侣的投怀送抱,却没想到等来的是一句:
“轮到你了。”
“什么?”
“蓝二公子,含光君,你可别装蒜,方才偷偷去了刑堂的吧?”(斟茶喝)
“......(心虚)你......如何得知的?”
“别人闻不着你的气息,我难道还会闻不着吗?是躲在堂后偏厅吧?”
“......嗯。”
“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,含光君虽是掌罚,不听话犯了错也得罚。”
“如何罚?”
“既然你喜欢偷听偷看,那就罚你听个够,看个够吧~”
蓝忘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魏无羡下了定身符,而且是特制版,以蓝忘机没有痊愈的身子,不花上小半个时辰也是解不开的。而当魏无羡从怀里掏出一张绘影符时,蓝忘机就知道这人安了什么坏心思。
这绘影符是魏无羡前两月新制的,最长能够记录一个时辰的画面,而且还是带声音的那种。为了测试效果,魏无羡在某次天天的过程中用了这张符,但事后一直没拿出来给蓝忘机看过,不曾想今日居然拿出来了。
魏无羡看得那叫一个开心,甚至配着茶水点心,边看边吃边点评画面中二人的声色反应。这可苦了不能动弹的蓝忘机,羞臊到不行不说,还得忍着体内翻涌的心绪。本来这小半个月因为病着,他晚上都没碰过魏无羡,这番逗弄下来,着实将他推到了忍耐的边缘。既然“敌人”不忍,那便不能怪他不义了。
魏无羡正在兴致上,丝毫没有注意到蓝忘机周身游走的灵力。
“哇,蓝湛,你看你看,这个姿势我记得的,DING得特别深~我当时都......”
“你当时都如何?”
魏无羡突觉不对劲,刚一转身就被蓝忘机拖拽到身边死死压住。
“你怎么能动了?还不到一柱香呢!”
“我说了,已然大好,可你不信。”
“额......我信,我信了!我怎么会不信蓝二哥哥呢!不过,已然大好也不是全好了,五长老说了,你还是得多休息,多休息!”
“无妨,眼下有要事。”
“既然蓝二哥哥有要事,那你先去忙吧,我去找思追和景仪玩儿。”
蓝忘机将自己跟魏无羡贴得严丝合缝的,看瞳孔的变化就知道,魏无羡肯定感受到了自己想让他感受到的地方。想要跑,那可不行!
“既然要罚,那就得罚得长记性,让受罚的人时刻警醒自身。”
“啊?”
“这是你方才在刑堂说的,我觉得很对。”
“是......是吧,嘿嘿~这......这都是蓝二哥哥教得好!”
“不够,得振振夫纲。”
蓝忘机眼眶里的那对琉璃琥珀如同点燃的焰火,魏无羡知道,自己彻底玩儿脱了,只能讨饶。
“哼哼哼~蓝湛,可不可以商量一下,就一次行不行?”
“行。”
“当真!?”
“云深不知处不可打诳语。”
魏无羡以为是自己的讨饶起了作用,况且蓝忘机的身子也不算完全恢复,应该不至于闹得太过。蓝忘机的确信守承诺就来了一次,但这一次结束的时候,已然是第二日清晨。摸着怀里的可人儿,吃得饱饱的蓝忘机悄然一笑,这云深不知处最长不了记性的,还得是他家这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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