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转身抬头一望,这建筑红墙高院,形制宽大,砖石木瓦略显斑驳,像是好些年头的城隍庙。如今这个年代很少能见到城隍庙,能见到的基本都是道观,寺庙,大门顶上也没写名字,他们也不确定这庙到底是什么庙,只能进去一探究竟。
贺观南一手推开大门,门受力朝里摆动,咯吱咯吱声响从门柱间传来,这声音听得让裴淮之浑身气鸡皮疙瘩,不由得身体抖动一下,他最听不得这声音,反正一听浑身难受。
门后是个大院子,院里落叶遍地,中央摆着一口圆状石鼎香炉,院子左右两边各长有一棵大树,枝叶繁茂,树枝上挂着许多红色飘带与木牌。经过风吹日晒,木牌与飘带已变得尘旧,裴淮之随手拿起一丝飘带,上面写着类似愿望字句,他伸手去那木牌时,大风忽地吹起,卷起地上叶子肆意乱舞,叮铃叮铃声音也接踵而至。他感觉声音是从头顶上方传来的,抬头一看,原来是树上吊着的金色铃铛随风在不停摇动。
见扶桑与贺观南已经到正门前,他也跟上去在扶桑身后站着。贺观南看着手腕的黑色手环,这是在进山前谢婉君给他们的定位器,上面显示三个红点,三个红点位置相距较近,其中两个红点有些重合,这两个快要重合的红点就是贺观南与谢婉君,剩下一个红点就是谢婉君,而且还是在他们前方,他道:“谢婉君在里面。”
扶桑上前一步,正门关着,缺没上锁,一推便开。推开后,一股奇怪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不是多年无人的灰气,而且是一股淡淡的腐臭味,闻着让人觉得烦腻。
扶桑率先进去四处走走看看,贺观南随后,他只顾看着定位器上红点指向朝里走去,裴淮之进去后一望便看见一尊神像,庙内大致模样都没细看,就跟着贺观南朝大殿后方走去,而扶桑就留在大殿察看四周。
殿内后方有扇通往后房的门,他们依次通过后,跟着红点位置穿过窄细走廊,来到一处房间门口,推门进去,嗅到一股淡淡香气,屋内除了一张床,啥都没有,而谢婉君正规规矩矩躺在在床上,像个死人一样。
在大殿的扶桑刚把殿内的残烛点上,原本昏暗的房间已然变得明亮。她手心烧着一团火焰,先是施术让火在雕像全身上下走一遍,看清雕像模样,然后再瞧墙上的壁画,最后往大殿后方转去。
这一转,扶桑倒是发现了几具黑影直立立地靠在墙上,走近一看,原来是干尸,那孤单单的腐臭之味,正是从这些尸体上散发出来的,但腐臭味道中似乎还带着一丝香气。
突然,她看见地上的影子多了一个,又感到身后的气息非比寻常且还熟悉,立即转身看去,只见一抹衣角从门框迅速划过,她顺着气息立刻追上去。
追逐中,扶桑用天眼望向前方不远处的影子,是个人,看身形与外衣和裴淮之毫无差别,她感到他身上散发的气息都和裴淮之一模一样,总体来说他就是裴淮之本人。
如果他真是裴淮之,那他还跑什么,此时扶桑怀疑他有两种可能————要么他就是本人,只不过中了什么术,导致他做出这些反常举动;要么就是邪祟变的;
不过扶桑更倾向于第二种。如果他真是邪祟变的,如此高超的变化术,连她自己都难以区分,那么他至少得有四百年的修为,可来这里之前扶桑就在山内山外调查过,得出的结果也就“一百多年修为”,若不是碰巧得到碧落灵珠,化成人形都是难事。
可现在她的追的这人到底是谁,她也不清楚,但总感觉他很熟悉。
两人一前一后,在林中穿梭。
庙内的贺观南见到谢婉君像个死人躺在床上,突然变脸,面露惧色,不敢上前。而裴淮之看见谢婉君一动不动躺在那里,心里也担心她是否真的死了,死还是没死,都得验证,他上前一瞧,用手探向她的脖颈,发现人没死,解释道:“没死,只是睡着了。”
一听没死,贺观南那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,然后他上前拍了拍谢婉君肩膀,喊道:“谢谢婉君,醒醒,醒醒。”
喊声中,裴淮之不经意间把视线落在她脸上,忽然发现她嘴角带笑,透着一丝诡异,他揉了揉眼睛,又重新望去,脸上只剩极致的平静,想着或许是自己看错了。
身体在不停地拍打下,渐渐苏醒,她眼睛一睁,隐约看见一张人脸在她面前晃来晃去,模样没瞧清,距离她还比较近,情急之下,她推了贺观南一下,厌恶道:“滚开。”
这一声吼得甚是响亮,把他们都给惊到了。
她用力很大,一下就把人推在地上坐着。贺观南两眼惘然,愣住,然后冷静道:“谢婉君,你这是连我们都不认识了?”他又想上前去,被裴淮之拦住,两人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她。
谢婉君揉揉头部,眼皮一闭一睁,她感觉身体麻痛,头脑沉重,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,还是个噩梦。等麻痛感过去后,她忽然想起刚才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,扭头一看,发现贺观南与裴淮之站在对面,有些被惊吓到,连忙道:“你们怎么在这里?”
“当然是来找你啊。”贺观南打趣道:“大晚上睡在这里,不怕瘆得慌。”
睡在这里?没反应过来的她望望周围,四面白墙掉皮,还掉尘灰,物具只有木床,显得格外奇怪,而且她还在睡在这里,刹然,她心里明清,赶紧从床上下来,拉开与木床的距离。一旁的贺观南看见她一系动作后,会心一笑,谢婉君见他偷笑,立即使了个眼色,他立马收回笑容,变得正经。
裴淮之问道:“你遇到了邪祟?”
谢婉君摇摇头,说自己也不是很确定。她本来是站在院子外面等着他们回来,等着没多久就看见裴淮之推开大门,朝里走去,此时谢婉君大声喊他名字,可他丝毫没反应,就像中邪似的,只顾往前走,她觉得不对就一路跟着他来到这庙背后,看见他进入这个房间后,她也立刻进去,结果没人,就连床底她也看了,还是没人,打算离开时,又闻到了一股香气,最后就昏倒了,之后发生什么便不知道了。
听完后,裴淮之否认谢婉君遇到的那个人是自己,因为当时他正在林子里到处逃窜。而贺观南也解释道:“那时候淮之确实与我在一块。你看见的那个人说不准是邪祟变的,故意引诱你。”
“这点我和观南一致。”裴淮之道:“不过如果真是邪祟变的,把你引进去却没害你,这点很可疑。”
可疑是正常的,毕竟大多数妖魔鬼怪都想着吸食人的精气来提高自身修为,然后强加修练让自己达到不死不灭,甚至成仙,不过也有少部分的妖安分守己。可他们面对的是已经害死几十个人的邪祟,要说邪祟突发好心放过谢婉君,这理由说不过去。其他理由?裴淮之也想不出。
三人离开房间,往大殿方向走。
跨入大殿,原本昏暗的四周已变得明亮,众人往亮光方向望去,原来是沾满蛛网的木架上蜡烛在燃烧,裴淮之骤然熄灭掌心火焰,继续朝大殿前方走去。人已经来到大殿前,却没见扶桑人,裴淮之顿时喊了几声扶桑名字,也没听见她回应,倒是听见他的回声。
“你担心她是多余了,她身手你也知道。”谢婉君站在供奉桌前,锐利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雕像,“或许是去庙里其它地方找邪祟去了。”
一旁的贺观南附和道:“邪祟见了她恐怕都得绕着走。”
裴淮之当然知道她的厉害,他喊她并不是担心她出事,而是担心她消失。
布满灰尘的雕像外观满脸通红,长须冉冉,双手合抱,十分威严,谢婉君越看越觉得熟悉,又看了看左右两边的雕像,左边雕像怒目圆瞪,手捧大刀;右边雕像英气逼人,手抱金印,她把这三尊雕像结合一看,豁然开朗,原来这是座关帝庙。
贺观南随意瞧瞧,先是绕到雕像左侧,再是走到雕像右侧,整个雕像四周都被他转了一圈,什么都没发现,忽然,他闻到一股香气,这香味让他觉得熟悉,不就是谢婉君睡在那房间的味道嘛。他轻微一嗅,香气浓厚,再次深嗅,反而有点甜腻,腻得让他有些恶心。他闻着香气,想寻找这香气来源,闻着香气寻着,最后来到谢婉君身后一米多处,稍微一闻,香味浓烈,逼得他后退几步,他肯定这香气就是从谢婉君身上散发的。
出发前贺观南近距离接触谢婉君都没闻到她身上的香味,这一进这庙后她就全身发香,不得让人生疑。他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扫来扫去,没发现可疑之处,此时,谢婉君扭头,眼神斜视他,语气冰冷:“看什么?”
冷厉的眼神盯得他身子僵硬,愣住两秒,后勉强挤出笑容道:“没,我就是随便看看。”
谢婉君转回头,朝大殿其他方向走去。贺观南见她转身,松了口气,虽说他与谢婉君接触不久,但一个人的眼神他还是能识别的,方才谢婉君看向他的眼神是带着杀意,此刻他心中断定谢婉君不正常,立即跑到裴淮之那边。
此时裴淮之正看墙上得壁画,画上画着一人手持宝剑,一人手持大刀,露出手臂的人静坐下棋,旁边手持小刀往手臂划去,看见这里他一下就想到“刮骨疗毒”四个字,说的就是关二爷,壁画上除了刮骨疗毒,还有夜读春秋,壁画上画的都是与庙里供奉的雕像相关,想来这庙宇供奉的是关羽。
贺观南拍了裴淮之肩膀,然后把方才所发生的事给裴淮之讲述一遍,说出自己的猜想:真的谢婉君已经死了,现在的谢婉君是邪祟变的;谢婉君还是谢婉君,不过她本人被邪祟控制了。
裴淮之虽没亲眼见过她的异常,但那股香味确实在这大殿围绕,其次贺观南如此肯定神情,还有他之前的怀疑,也觉得这两种猜想合情合理。
不过要想证明这两种想法,都不是简单的事。
邪祟变化多端,万千模样都可随意变换,而想要拥有这种能力,前提他们得有“人衣”,那么人衣是什么?
这里要说一个概念,灵师把作祟害人的东西统称为邪祟,妖魔鬼怪也包含在邪祟内。
邪祟们只有修得一定修为,才能变化成人(多数邪祟修得两百年可化人形),他们所得的人形是有一件人衣披在身上,而鬼本就是人死所化,自身就有人衣,所以他们省略修得人衣的步骤。
对于修为高的邪祟来说人衣是可千变万化,但对于修为低的邪祟那就不是了,修为越低的邪祟变换模样后所维持的时间很短,举个列子就像前一秒才变,后一秒就恢复原样了,甚至有可能是直接变回原形,所以多数邪祟都以真身示人。
若现在的谢婉君是邪祟变的,他身上又有碧落灵珠,能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,维持谢婉君模样的时间定是不计的,两人讨论着该怎么验证谢婉君真假,最后裴淮之想到用南明离火符试探一下。
南明离火是邪祟的克星,邪祟稍微一碰便引燃全身。而被邪祟碰过的南明离火符会自动燃烧。
裴淮之把南明离火符折成小三角形递给贺观南,让他去试探,贺观南本是不愿意,最后在裴淮之逼迫下,接下这个任务。
他把符纸握在手心,步态自然朝谢婉君走去,见谢婉君盯着关二爷雕像,嘴角轻瞥,带有不屑意味。
谢婉君听见脚声,眼神一瞥,见他左手握紧,又看向雕像。
“看了半天,看出什么没有啊。”贺观南表情自然道。他停在她的身旁,望向雕像,“我方才转了一圈,才知道这座庙供的是关二爷。”
“供的是谁又如何,还不是成了破庙。”她语气带点轻视意味,后转头看向他,沉着道:“人就是这样,供你的时候,把你捧上天,香火不断,不供你的时候,污言骂万千,尘叶落院。”见他不语,她又道:“难道我说的不对?”
并没有,她说的有道理,但他现在想的不是这个,而是眼前这个人是真是假。见她背过身去,他将握有符纸的手伸向她,突然,她又转身面向他,问道:“你知道邪祟在哪里吗?”
那手缩回倒是挺快,此刻他紧张万分,手心冒汗,笑着道:“不知道,你知道邪祟在哪里?”
“当然。”此时她扭头,嘴角微挑,眼神凌厉望向他,“因为我就是邪祟。”
刹然,她伸手握住贺观南那左手腕,用力一扭,合在一起的手指慢慢张开,方才她就站在这里见他们在那边鬼鬼祟祟,说着悄悄话,她稍微用了点术法就把他们说的话偷听到了,毕竟这座庙都是她地盘,偷听几句话轻而易举。
短剑游走她全身上下,划过她手腕,贺观南趁机挣脱束缚,把南明离火符纸扔向她,符纸触碰她那刻,瞬间燃烧,全身被火包围,面部狰狞,叫声惨烈,整个人就像蚕蛹在地上翻滚,他们以为邪祟会被这火烧得灰飞烟灭,可没多久,围绕在她身体周围的火,瞬间熄灭,身上的伤口疤痕也在快速恢复,整个过程只用了十几秒时间便全部完成。
愈合速度太快,让贺观南难以置信,整个身体恢复后,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另一个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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