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大師傅,我們這個同學怎麼了?」朦朧中,好像是胖子在問,頭疼欲裂中,一隻雞爪一樣幾乎沒有溫度的手搭在我的腕上。
「驚撅引發的發燒和昏迷,沒什麼大問題。」一個極為蒼老的聲音說。
「沒大問題會昏迷半天還醒不過來!」麻竿賴聲賴氣,「齙牙、胖子,得把老大弄出去送醫院,不能在這兒乾耗!」
我勉力睜開眼,努力驅趕腦子裡那張凝視我的蒼白的臉:「不用,我沒事!」
「阿彌陀佛!」
身側的石墩上,坐着一個鬚髮斑白的老和尚,裸露的皮膚鬆弛,呈現出銅褐色,好像骨架上罩着一層皮,渾身沒有肌肉,卻是神情安詳,讓我緊張的神經不自覺放鬆下來。
轟鳴聲仍在響,透過一方石孔向外看去,金蛇狂舞、雷聲陣陣,暴雨如注。
幾個人扶我起來,才發現這是一個石室,我身上蓋的是條粗布被子,身下是厚厚的麥草織的墊子。
室內除了這些,別的什麼都沒有,看着外面雷電交加,不時有雨水吹進進來。
我們像影視劇里躲避核打擊的難民!
「這是哪裡?」我問。
大家臉上變顏變色,相互交換着眼神卻沒人回答我。
強掙着身子起來順石孔探頭向下看,是不知道有多高的斷崖,向上看,是壁立千刃的絕壁。
我們身處半山腰上一處古寺。
老和尚只有一隻小鍋兩隻木碗,支應不了我們這些人的吃喝,好在我們出發前採購的有火腿腸、方便麵、麵包、飲料什麼,大家胡亂吃喝了。
拿手機照着亮來到大殿,披彩的泥塑神像在瑩光下分外詭異,穿堂而過的冷風吹來,神像衣袂飄動,蔣孝麗牙齒打着架縮在男生身後:「別看了!」
眼看天色漸暗,別說沒有多的石室和被褥,就是有也沒有人敢單獨出去住。我們五個人只能擠坐在一張石床上,一條被子被扯來扯去。
我們決定,只要不下雨,明天就離開這裡。
雷電聲和着雨聲越來越大,說的和聽的都很吃力,最後乾脆都閉了嘴,在暗夜裡你看着我我看着你。
害怕的感覺又襲上來,我想閉上眼睛不去看電閃雷鳴中的光怪陸離,猛的一道閃電之下,順着敞開的孔洞,蘇晴白慘慘的臉上滲血的雙眼死死地盯着我,雖然看不到她的身子,卻感覺她在努力向石室里蛹動。
再看其他四個人,都趴在自己膝頭,睡得死沉死沉。
我想叫他們,可干張嘴發不出聲音,我想踢他們,可渾身上下連根汗毛都動不了。
我閉上眼,一條冰涼、滑膩的東西觸上我的額頭,驚懼睜眼,卻是一個蛇頭吐着Y字形的信子在我面前遊走,拼命掙扎中,我從石榻上一頭裁了下去!
手臂能動了,雙腿卻好像丟了。
腦後涼風陣陣,我不敢回頭,拼命在地上爬着順通道往大殿那邊,我能感覺到那個死亡凝視緊隨其後,蛇信發出的「絲絲」聲就在耳邊。
艱難爬到大雄寶殿,本想着佛光普照之下,蟒蛇和死亡凝視都會消失,但抬頭看時,大雄寶殿上的佛祖竟然背對着我!
佛龕上,一隻碩大的黑貓閃着雙綠瑩瑩的眼睛。
貓通幽冥!
慘白的臉繞到了我的前邊,流血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,蛇信子在我面前擺動,緩緩伸向我的眼睛。
我大張着嘴卻喘不上氣、發不出來聲音。
腳下的土地忽然沉降,我暈頭暈腦地往下掉。
耳邊風聲呼嘯,還伴着哭聲,聲音有時縹緲如在天際,有時清晰若在腦後。
終於,我的手腳都能動了,但四周的景象卻讓我肝膽俱裂。
那裡還有什麼佛像、菩薩、羅漢?
一條長長的河流擋住去路,河水呈黑色,散發着惡臭。河上有一座橋,橋頭碑刻「奈何橋」三個篆書鮮紅如血。
我驚恐轉身,身後的黑暗沒有盡頭,更看不到來時的路。
硬着頭皮踏上橋面,另一邊是荒蕪的曠野,盡頭一座高高的城門,上方「豐都城」字大如斗。
我的雙腿抖如篩糠,身子卻似被一股大力推着不由自主地朝前走。
城門兩邊面目猙獰的鬼差手持鐵鏈和鋼叉,冷冷盯着我。
「他們看不見我、他們看不見我!」我低頭默念着被挾持進鬼門關。
到處都是鬼哭狼嚎的聲音和陰森森的鬼火。
我試圖閉上眼睛、捂上耳朵,但都不行,那種情景和聲音懾人心魂。
巍峨壯觀卻陰森可怖的閻王殿直逼人眼。
黑袍、金冠、手持生死簿和判官筆的兇狠老者、兩廂的牛頭馬面、黑白無常都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我。
「跪下!」判官大聲喝道。我雙腿一軟癱在地上。
判官身後一面大鏡子上放電影一樣出現了我二十年來的種種不堪:霸凌男同學、欺負女同學、被我拍了裙底險些抑鬱的女老師、被我嚴重影響了生活的男老師……
在這裡,鬼才是正義的化身!
而我,幾乎是惡貫滿盈。
難道,這就是天道輪迴?
兩個鬼差上來,要把我叉入沸騰的油鍋,那邊,一個披頭散髮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正被皮鞭驅趕着光腳踏上刀山,另一邊,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正被一條大鋸從頭頂鋸開,拉鋸的鬼差不時拿眼覷我:待會兒就輪到你了……
「救命啊!救命啊!」我呼喊着從滿頭大汗中醒來,四張臉張惶地看着我。
我不管他們,踉踉蹌蹌下榻,直奔老和尚的禪房。
老和尚盤坐低聲誦經。
我虔誠地跪在神像前的蒲團上磕頭,看得身後幾個人無不肅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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