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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書 Inktalez
8
我竟然都不知道如何開口。
我好嗎？我的情況全國人民都知道！
她好嗎？都擺在這裡了！
中午，帶她們在舢板胡同吃炸醬麵，妞妞吃得很香，還不忘對真真說：「媽媽，你早上都沒有吃飯，多吃點！」
我問得很沒有營養：「怎麼沒吃早飯？」
她不看我：「我暈車！」
她問我：「你怎麼在這裡？」
我不想說抑鬱的事，「這段時間不忙，出來轉轉，本來去東單公園的，沒想到會看到你……你們！」
中午，我們坐在醫院大廳椅子上等待檢查結果。
她說孩子左眼得的是「先天性眼底出血」，小兒眼科里的罕見病、疑難病！
下午，結果出來了，又找大夫看報告單，醫生瞥見了跟進診室的我，直接拉下了臉：「你這當爸的不行啊，這些年都是你媳婦一個人帶閨女來，在北京看病你知道有多難嗎！」
我們兩個人都很尷尬。
醫生又放緩了口氣：「不說你了，作為男人，你也不容易，這些年孩子看這病也花了幾十萬了吧？」又看各項檢查結果：「目前還算穩定，先回去吧，過三個月再來複查。」
怎麼會是這樣？
真真住在大興，孩子第二天還得上學，她們必須得趕回去。
她婉拒我：「你也跟着跑了大半天，早點回去吧。」
我堅持要送。
女兒在后座上睡着了。
我問她：「你……現在做什麼呢？」
真真不看我：「我現在在老鄉的大棚里幫忙，一年四季都有活干，過得還成。」
我終於還是忍不住了：「妞妞這麼嚴重的病，怎麼每次都是你一個人帶她去？她爸爸呢？」
真真臉色有些白：「她爸爸……在她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就沒了！」
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。
我撫上她的手，她從後視鏡里看下后座上的妞妞，輕輕掙開。
9
她們娘倆租住在一個比較舊的居民小區，房租便宜，就是離妞妞學校有點遠。
我問預妞妞：「每天怎麼上學啊？」
「跑步，鍛煉身體還省錢！」妞妞很陽光地回答我。
「成績怎麼樣？」我問她。
「班級第一、年級第一、語數英都沒有出過年級前三。」妞妞自豪地說。
我沖她伸出大拇指。
她們住的房子沒有電梯，我跟着她們娘倆走上三樓。
她們竟然是和人合租的。
一個三居室加上客廳被分成了四家，廚房共用、衛生間共用……這樣的生活離我已經很遠很遠了，遠得我都快忘記了。
真真留我吃晚飯，我忙不迭答應。
當年，在我們共同的出租屋裡，每次都是她做飯給我吃。
她們娘倆是主臥，有一個陽台，那裡支着一張小飯桌和兩把塑料凳子。
很快，我聞到了熬煮玉米粥的香味，正在和妞妞聊天的我走神了。直到妞妞把我叫醒：「舅舅，你怎麼了？」
我強自笑笑：「我沒事啊。」
我臉上涼涼的，是淚水划過。
10
我不走，我把車停在院子的陰影里，我坐在車裡傻瞅着她娘倆房間那抹溫暖的光滅掉，才胡亂放平座椅在車上睡下。
——我怕！
我怕真真會連夜搬家，讓我永遠再找不到她！
她是單親媽媽，我是孑然一身，了無牽掛……
夜裡一直做夢：她穿着婚紗，我要牽她的手，但妞妞突然出現，拉着她走了。
夜裡，起風了。
天色朦朦亮，又下起了雨夾雪。
早上七點十分，妞妞出現了，棉衣棉褲棉圍脖，背着一個大大的書包，真真推着一輛半舊的電動車出來：「我送你吧，天氣不好！」
妞妞回身擺手：「不用，我跑步去，還暖和，你別管我了！」
真真頓住腳，眼裡有憂傷和心疼。
我跳下車攔住妞妞：「舅舅送你！」
我出現的很突兀，妞妞卻一點都不意外的樣子，她沖真真搖手：「這下你放心了吧。」
時間足夠，我和妞妞卻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了。
她跑進校門，又大聲對我說：「我媽有點不舒服，今天不幹活……」
真真面色潮紅，臉上都是汗，手捂在肚子上，我知道她是老毛病又犯了。
我在她的指示下找出了紅糖、生薑、大棗端到共用的廚房，一對小夫妻正在煮奶，一眼看到了我沒有口罩和墨鏡的臉，兩個人同時大張着嘴巴：「天啊，真的是彪哥啊，昨天你走的時候我們就瞅着眼熟，只是不敢相信……」
在他們答應不發朋友圈的情況下，我不但給他們簽了名，還和他們小兩口合了照。
但他們的一句話讓我心裡翻江倒海一樣：我們還問了一下妞妞，說你舅和彪哥長得真像……還真是外甥似舅舅，妞妞和你的眉目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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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真是老毛病了，只是平時太忙，總是照顧不好自己，喝了我端來的紅糖薑湯水，她很快就恢復了神采。
她們的床頭有一本相冊，真真讓我看妞妞小時候的樣子。
我的錢包有一張我時候的照片，我把兩張照片放在一起。
我終於撐不住了，回身把真真摟在懷裡。
真真離開我之後回了巴蜀，省藝術團長的兒子和她是高中同學，也是真的喜歡她。
知道真真答應結束北漂回來，他高興得連婚房都準備好了。
但真真這個傻女子卻犯了一個天大錯誤，她告訴團長的兒子：「你一直喜歡我，我都知道，所以我不忍心騙你……我懷孕了，我……想生下來！」
結果就是，她回家不到一個月就又匆匆忙忙回了北京，投奔了在大興種西瓜的一個親戚，千難萬難生下了妞妞，卻在要上幼兒園的時候又查出妞妞患有眼病！
這些年，她一直關注着我，也知道我早就不是當年的彪哥，可她卻從來沒有想過找我。
真真是我的，妞妞也是我的！
妞妞從學校出來了，我降下玻璃沖她擺手，她晃着馬尾巴跑過來。
12
這段時間哥們比較忙，大興這邊新買了套房子，得裝修。
我的婚禮登上了各大媒體娛樂版塊的頭條。
我還和穆導聊了想拍部《歲月有痕》的戲，我投資，我當編劇、當男一號，真真做女一號，妞妞出演女二號……賺錢不賺錢的無所謂。
穆導端着杯子沉吟良久，緩緩吐出一個字：「好！」
我的抑鬱？
早就好了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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