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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天的黃昏,烏雲更加稀薄了,蓋倫的力量也蠢蠢欲動起來。
他坐在僅存的一座山峰之巔,仿若感受不到周圍景象的漸漸破裂,目光始終凝聚在天邊的紅日上,夕陽從西方照射而來,傾斜的光柱一下子被染紅了。而在另一側,皎潔的月牙爬了上來。
爛漫星光與緋紅夕陽相映成輝。
真是一場美麗的日落。
紅日落下去的那一刻,星光就遍布了整座峽穀,照耀在那一束束飛舞的虛線上,猶如夢境般美輪美奐。
蓋倫不再前行,默默坐在這裏凝視著,望著天際愈發深沉漆黑,再在破曉後發出一道白色的極光,接著,星月褪去,一輪嶄新的紅日升了起來。
第七天就這麽到來了,如果蓋倫的判斷沒錯,這應該是峽穀消散前的最後一天。隻不過蓋倫依舊沒有動作,仍然是默默坐著。
日落,日出。
晝夜交替,日月輪轉。這是世界上最普通且最常見的景象,就像是羅蘭街上賣報紙的青年一樣,會在每天同一時間敲響你的家門……可就是這個簡單的畫麵,卻仍有太多太多的人忽略了,人們總會將唾手可得,看似毫不費力的事物往後拖延,然後竭力去爭取那些,看似意義重大的事情。
蓋倫就是其中之一,真正回想起來,他隻看過三次完整的晝夜交替。
第一次是在考進德瑪西亞軍校,因暴斃偷懶的嘉文被罰站,在操場上見到了德瑪西亞的黎明。
第二次是他帶領無畏先鋒軍團大挫諾克薩斯麾下的雷瑟守備軍團,由黃昏廝殺至深夜,當勝利號角吹響的那一刻,蓋倫抬起頭看見了初升的太陽。
第三次,就是此刻。
這讓蓋倫覺得有些奇怪,是的,天際的晝夜乃至整個世界其實都未曾改變過,循環往複亙古如此,可偏偏生活在這裏的人們,卻總會感到來自各處的改變。
不,這種改變並不是來自年齡上的。每個人都會經曆幼年、少年、青年、中年、暮年,這看似是不斷遞進不可逆轉的改變,但實際上卻恰恰是一種不改變。因為從第一個生命誕生的時候起,這種循環就已經有了,後來有人將其命名為宿命。
如此再去看待這個世界,仿佛一切都是既定不變的。
那麽在變的又是什麽?
蓋倫沉默了片刻,心底慢慢浮現出答案:人心。
是的,天底下有兩種東西不可直視,第一是太陽,第二就是人心。在變的,也始終隻是人心。
這個答案是蓋倫這七天行走收獲到的。
在這短短的幾天裏,他見到了貪婪,見到了殺戮,見到了無奈,見到了失望,見到了悲傷,見到了孤獨,見到了遺憾……
這些,僅僅隻是蓋倫遇見了,還有許多他沒能碰到的,比如嫉妒,憤怒,絕望,憎惡,仇恨……
而這些情緒追根究底,其實都是來自於人心。
就在蓋倫沉思的過程中,一道黑色的身影緩緩靠近,並坐下在一旁的石塊上。
“這塊石頭就快要消失了,換個地方吧。”蓋倫頭也不回的說道。
黑色身影愣了愣,隨即起身換了一塊大石,就在他屁股離開的瞬間,先前那塊石頭頓時飄出一塊塊碎片,接連成虛線飛向上空……
“你好像對我的到來一點都不驚訝。”那個人摸了摸下巴,用悠遠而清亮的聲音說道。
蓋倫搖了搖頭:“驚訝沒有意義。”
永恒浩劫即將到來,這時候不論再發生任何的轉變,都是沒有意義的。因為這個世界終將和這座峽穀一樣,像是碎屑般成為難以連接的虛線。
“說的很對。但是恕我直言,你不是一個會輕易服輸的人。”那個人笑了笑說道,語氣就像是和蓋倫失散多年的老友,沒有半點生疏。
但事實上,蓋倫從未見過這個男人。
“當然,德瑪西亞從不認輸。”蓋倫沉默片刻後說道,“但不幸的是,這個世界卻早早認輸了。”
“真的嗎?”那個男人眨了眨眼睛,說道:“其實世界從來都是這個樣子。你以為這些負麵的情緒是因永恒而來,所以被侵蝕嚴重的這個世界,就認輸了?”
蓋倫沒有回答,而是首次投去了目光。
這個男人穿著複古式的黑色風衣,一頭漆黑的長發隨風飄蕩,臉上勾著不羈灑脫的笑意,但是雙鬢那兩綹垂落的白發卻出賣了他……他並不是一個年輕人,甚至可以說年紀很大了。
此時此刻,這個男人伸出手指向山下。
在亡者峽穀山底下最多的是什麽?毫無疑問,是屍體。
“你看……人們無法自然而然的老死,所以就會產生怨念,或者是誕生出亡靈體。”黑衣男人說道,“而殺死他們的人,不論是出自於什麽原因,在殺人的那一刻他們進行的是殺戮,有的人是為了信仰,但也有一大部分人,是因為心底的貪婪,或者是嫉妒。”
蓋倫不知想到什麽,忽然怔住了。
“不單單是這樣,當你在集市上被人偷走了錢包,你會憤怒。當你最珍視的被人摧毀,你會悲傷,當你最期待的事情沒有到來,你會失望……”
男人頓了頓,歎息說道:“看看,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在散發著負麵的罪惡情緒。平常的時候你看不見,也察覺不到,但如果有一天它們聚集了起來,其中的恐怖是難以想象的。”
“那將腐蝕整個世界。”
蓋倫眯了眯眼,真正重視起眼前的這個男人。
然而麵對蓋倫的觀察,黑衣男人卻毫不在意,笑了笑道:“所以你說的沒有錯,但也不完全正確。”
“不是永恒利用這些負麵罪惡侵蝕了世界,因為這些負麵的,罪惡的情緒,即便是永恒也無法製造出來。所以更準確的說……”
蓋倫默默閉上了眼睛,說道:“是人心的醜陋製造了永恒。”
“答對了。”黑衣男人點了點頭,輕聲道:“時間永遠是最鋒利的刀子,它會令人忘記傷痛,也會讓你忘記初衷,還有善良。”
這一點蓋倫非常讚同。在充滿戰爭的混亂年代,大家總期望著有一個正義的英雄能站出來,但是到了停戰的和平年代,大家卻都將正義、勇敢視若俗套,並報以質疑的態度。
但此刻顯然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。
“你過來應該不止是告訴我這些吧。”蓋倫注視著對方問道,“能告訴我你的名字?”
黑衣男人微笑說道:“卡西路亞.蘇格裏諾.蒙.星辰。”
蓋倫搖了搖頭:“或許我更應該這樣稱呼你。”
“尊敬的阿古阿難陛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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