聶懷桑自己都沒有料到,他口中的「時移勢易」會來得這樣快。
從祁連山腹地回來不過月余的安排,仙門百家的劍鋒就全都指向了雲夢。如果說之前在金麟台會晤之時,聶藍兩家的附屬仙門還得顧着些主家的面子,可眼下這人人自危的局面,已然顧不得什麼面子不面子的問題了。更何況,聶家宗主失蹤只剩下一個不頂事兒的二公子,藍家又傳出了內鬥的渾事兒故而暫時封了山,謠傳保不齊是澤蕪君、含光君兄弟失和,如此一來,兩家自顧不暇,下面的仙門只能自求多福。
事情沒有太過複雜:一個多月前,姑蘇藍氏放話雲夢江氏,而江宗主親上雲深不知處討說法卻連山門都沒進去,這兩家算是明面兒上撕破了臉。從那時候起,先是多處姑蘇地界發現了怨氣作祟的痕跡,死了不少人。接着,又是附屬於姑蘇藍氏的仙門駐地也頻發命案,無一不跟怨氣有關,再之後就輪到了清河及聶氏附屬仙門駐地。如今,蘭陵金氏的附屬地界也開始染血。
起初,仙門百家依舊沉浸在夷陵老祖還魂復仇的恐懼之中,直到現在才後知後覺,雲夢江氏的地界居然一點問題都沒有。要知道,前陣子還是江晚吟親自帶着百家隊伍巡查的,若是那時候做過些什麼手腳,誰也不會知曉。
說到底,魏無羨怎麼也是雲夢江氏的人,當年的射日之徵,他是怎麼給江家鞍前馬後的,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見。雲夢江氏尚未正式重建之時,仙門百家不是沒有動過撬牆角的心思,有如蘭陵金氏者,私底下都沒少跟魏無羨接觸。只是,這魏無羨忠心得很,對誰家也沒個好臉色,壓根兒沒有投靠別家的意思。
按照這個思路,或許......從射日之徵候開始,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江家布的局呢?整個修真界只有魏無羨修鬼道,也只有他懂鬼道,使得了怨氣。說不準,魏無羨當初冒天下之大不韙救走溫氏餘孽,就是用自己給江家做筏子———自己當惡人,成全江晚吟做名士!當然,他也不是白死的,誰知道是不是死了當鬼才能更好地修鬼道!這樣的話,他跟江晚吟兩個人一明一暗,只待一朝棋局定,就會一口氣把仙門百家都吞了。到了那個時候,怕是人人都得喊江晚吟一聲「仙督」了!
這個猜測也不知是誰最先提出來的,卻以最快的方式傳遍了修真界。不是沒有人質疑,畢竟以魏無羨的修為完全沒必要為了雲夢江氏付出這麼多呀?大可以自立門派,有所作為不是嗎?
每每有類似的質疑之聲,就會有人回嗆———
「嗐!誰讓那魏無羨是個傻的呢!小時候就被江家灌足了迷魂湯,滿心滿眼都把江家放在第一位,哪怕是死,魏無羨這個大傻冒也絕對是做得出來的!」
「真的假的!?江家還會灌迷魂湯呢?」
「那不然呢!你看金家那位少宗主,世家公子第三啊,怎麼就散了婚約還要重新把那江家嫡女娶回去?那江家嫡女雖說是個大家閨秀,但一無修為二無才名的,除了灌得好一手迷魂湯,還怎麼能高攀得上金家?又怎麼生得下金家嫡孫?」
「有道理誒!嘶~如此說來,這雲夢江氏可不是省油的燈啊!指不定在做什麼局呢!」
「誰說不是呢!想想紫蜘蛛當年,嘖嘖嘖,如今的雲夢江氏還真是頗有遺風啊!」
「哈哈哈哈哈哈哈!」
「小點聲小點聲兒!可別傳到蓮花塢那位的耳朵里了!」
「切~怕他!?怕鬼唄!大不了挨上一鞭子,死了老子也是英雄好漢!正好去給做鬼的魏無羨洗洗耳朵,省得來世又傻了吧唧得投錯胎,繼續給人當牛做馬!」
「......」
謠言止於智者,奈何世人不智。
金光善不是第一次做這種把戲,本就憂心於皇水獄被破一事,既然有雲夢江氏送上門來當替死鬼,他哪裡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。有上一回陷害魏無羨的經驗,下了命令後,金光瑤很快就把事情妥了,確保仙門百家的耳朵都能聽見,尤其是那些自家地界上出了怨氣的小仙門。
本事越小,越容易蹦躂,死得,也就越快。
借着雲夢疑雲愈演愈烈,蘭陵金氏在舍了幾家小仙門做馬前卒後,悶聲不響地就吞併了四分之一原屬雲夢江氏的地界。理由更是光明正大:盟友求助,不可棄之不顧,自當鼎力相助。
這種鬼話誰也不會相信,偏偏江晚吟明白自己的實力,只能打碎了呀往肚子裡咽。現在最讓他頭疼的還是流言!一來流言根頭早已不可查,二來他也沒有辦法證實自己的清白,難不成得要他聲嘶力竭地告訴外人,憑他的頭腦和本事壓根兒想不出這宏大的棋局麼?
不可能,也不會是出路。懷疑這顆種子,一旦種下了,想要連根拔除可就太難了。
面對百家質疑、姻親漠視、附屬仙門陸續撇清關係以及自家收益大大折損的局面,江晚吟只有兩條路。要麼使出鐵血手腕查清事實,這顯然超乎於他的能力之外;要麼,找到流言中的另一個關鍵人物,讓這個關鍵人物去解決問題!
他當然會選擇第二個,也只能選擇第二個,畢竟,是十多年來的慣性思維。亂葬崗是他第一個想到的地方。上一次去的時候,身後的蓮花塢還是荷葉田田、芙蓉並蒂,而這一次的光景卻大不相同,跟他遠去的背影一樣,寂寥無依,只需一場秋雨就能被潑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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