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安靜地坐在院中,夏天燥熱的風吹過茂密的樹葉,那樹葉簌簌作響,一些不堅強的葉子隨風舞動著,劃出了自己生命的弧度,她靜靜地看著,手指拈著一杯花茶,靜默無言。這幾日上官少弈仍在行兵打仗,將她安排在了附近城市的一家別墅之中,由蕭佐為陪著她。
「小蘇。」蕭佐為喚了一聲,在她旁邊靜靜坐著,看著她安靜柔美的側顏,「還在想該何去何從的事情?」
程墨蘇的唇邊是淡淡的笑意,「佐為哥哥,我早就決定好了,等他一打完這場仗,我便和他當麵告別,回上海去。」她的聲音越來越小,眉目越來越低,「我真希望他能晚點回來,好能讓我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靜靜地再等他一會兒。」
蕭佐為心中刺痛,卻掛上溫和的笑容,揉了揉她的秀發,「小蘇,他是真心待你,你完全可以不顧這些事情。」
「佐為哥哥,沒有那麽簡單。」她柔柔一笑,目光隱沒在陽光之中。
蕭佐為無聲地笑了笑,遞給她一份報紙,「你看這個。」
程墨蘇接過報紙,眸光在報紙上慢慢移動,原來是少弈又拿下一省。她輕輕一笑,將報紙遞還給蕭佐為,「他打了勝仗,過幾日應該便會過來了,那時我就向他當麵辭行就好。」
「你還要走嗎?」 蕭佐為輕聲又無奈地笑了笑,隨手將報紙翻至背麵,程墨蘇眸光微漾,一片訝然。
一則婚訊,正正地擺在她的麵前。
吾上官臨與程墨蘇,篤定情深,永結良緣。願死生契闊,與子成說。此情長憶,不負相思。擇日完婚,此證。
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又將她已經平靜的心激起了漣漪,她眼眸如水,眼睫輕顫,墨色的發絲垂落腰際,眉宇間的情愫複雜又深刻。少弈……他究竟是怎麽想的,又究竟想做些什麽?
複雜的情緒連綿幾日,她沒有辦法忘懷,睡覺也無法安然。
門外終於迎來了一片嘈雜之聲,她的心又抽緊了幾分,心裏知曉是他回來了。
再次見麵,他卻仍未關注於她,和幾個將領叮囑了幾句,這才將那雙黑如點漆的眸慢慢掃向她雪白的麵頰上。她恍然一怔,他卻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,慢慢向她靠近。
那溫熱的呼吸擾得她心緒起伏,雙眼半閉著,玫瑰色的唇抿出一個好看的弧度。
他在她的唇上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,笑道:「我現在要開會,一會兒開完了過來陪你,你不準亂跑。」他沉下臉色,語氣微微有些嚴厲。
程墨蘇看了看門外站著守門的申副官,不覺歎了口氣,「我倒是想跑,你讓申副官像一尊佛一樣站在外麵,我也跑不掉啊。」上官少弈輕輕一笑,揉了揉她如墨的秀發,這才離去。
她歎了口氣,心裏好像慢慢釀起了氣泡,有些開心,有些欣喜,又擔心氣泡膨脹太大,隨時麵臨毀滅。少弈能在報紙上刊登婚書,她自是欣喜萬分,可他們之間的阻力並沒有消散,暫且不說能不能幫到他,就說上官懿汀堅決反對的態度,便讓他們在一起的可能性變得微乎其微了。少弈有足夠的底氣可以堅持,而她自己呢?
「程小姐。」申副官撓了撓頭,黝黑的臉透著一點紅色,好像很不好意思,「你要不要喝點水,我給你倒。」
程墨蘇愣了愣,這申副官幾日不見倒似變了個人一般,對自己的態度來了個這麽大的轉移,她心下不解,輕輕一笑,搖頭拒絕。申副官卻有些急了起來,「那……程小姐餓不餓,我去幫你拿點點心來吃。」
「不必勞煩申副官了。」程墨蘇清淺一笑,隨手打開一份報紙看了起來,不再理他。
「程小姐。」申副官聲音提高了一些,甚至帶了幾分請求的意味,「你就讓我幫你做點什麽事情吧,不然我這心裏過意不去。」
「過意不去?」
「可不是嗎!」申銘量有些激動道,「我自己沒長腦子,一直誤會你父親,還害得程小姐你生了一場大病。後來這件事少帥給我解釋清楚,我才知道,原來我們一直被雲雲蒙在鼓裏。哦……還有……之前你還生過一場病,那次瀟鏡來找過我讓我通知少帥,可是我私下給攔住了。對不起……」
程墨蘇溫和地笑了笑,秀美的眉間是一片瞭然,水眸輕輕落在他的身上,「君子坦蕩蕩。申副官肯將這些事情全部告訴我,我已經很知足了,而且少弈有你這樣一心隻為他著想的副官,想必也是他幾世修來的福氣,我又怎會怪你。」
申銘量頓了頓,沒想到程墨蘇脾氣這麽好,既不怨他也不責他,弄得他更不好意思,心裏對她又多了幾分欽佩之情,「程小姐你有大量,不和我這粗人一般見識,真是讓我很……」
她淺淺地笑著,申副官終於完全消除了對她的敵意,可她去意已決,此刻這些轉變都是徒勞。她嘴角噙著一抹苦澀,不去想心中渺茫的希冀,「申副官,我已經準備回上海了,少弈以後就勞煩申副官你照顧,反正我也幫不上他任何的忙……」
「程小姐你在說什麽啊!」申銘量大吃一驚道,「你若是走了少帥會傷心的。」他想了想,好像領悟了什麽一般,突然掏出槍,槍口直直地指著自己的太陽穴,「程小姐,如果不是因為我胡言亂語,你和少帥根本不會產生誤會,我現在就了結自己這條賤命,隻求程小姐留下來!」
「住手!」程墨蘇也沒料到申銘量會突然產生這麽激動的行為,她忙衝上去製止,「申副官,這不關你的事,是我自己的原因。」
「程小姐自己的原因?」申銘量慢慢地重複著。
她纖細的手指扣住冰冷的槍身,將槍緩緩放了下來,眉間是一片澄淨,卻透著些許悲傷。長長的睫毛靜默許久,終於開了口,「你知道少弈的抱負,曾經我可以從金錢上資助他,而如今父親和我斷絕了關係,我無法幫上一點忙,像少弈這樣的軍閥,聯姻都關乎了政治,哪裏是自己可以決定的?而且也是因為這點原因,上官小姐冷落了我許久,若我真以這樣的身份嫁進去,恐怕會弄得上官家雞飛狗跳,既然如此,還不如現在就幹幹脆脆的離開。」
她的話有理有據,讓申銘量撓破腦袋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,他想了想,說道:「程小姐,我是個粗人,沒文化也沒讀過書,講這些大道理根本講不過你和少帥,可是正因為沒被這些之乎者也的道理束縛,我才看得清清楚楚!」
他看程墨蘇聽得認真,又接著道,「少帥對你如何你心裏清楚,當年小姐你發高燒,少帥隻用三天時間就攻下一省,然後便寸步不離地守在你身邊,他為了你還一口拒絕了他的青梅竹馬的語喬小姐。當時查出來是你父親提供給林鴻堯軍火,雖然這件事情是雲雲的圈套,但那時他不知道啊!他沒有猶豫地就選擇忽略這件事情,還陪著你去上海見你父親,你可曾想過他是什麽心情?他受了重傷,意識不清時也心心念念著你,這一切你都知道,難道你就忍心這樣離他而去嗎!」
「我沒有……」程墨蘇無力地喃著,心被揪得緊緊的,這一切她都知道!可是……為什麽要怨她呢,她也不想離開他呀!
她咬了咬唇,盡量不讓眼淚落下來,穩定著心緒,道:「申副官,我也是為了他好……」
「為了他好?」申銘量重複著這幾個字,道,「可是少帥想要什麽你知道嗎?他就算得了天下,可是沒有了你,他會開心嗎?你以為你為他好就是離開他,但少帥那麽自信和傲氣,他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,他既然發了婚書就一定想好了萬全之策,你貿然離開不是對他最大的傷害嗎?!」
她怔了怔,默了許久,低頭沉思,卻突然聽到申銘量的聲音變得異常響亮,「少帥!」
「嗯。」
她心中一顫,是他來了!她抬起眸子,四目交接,上官少弈略微扯動嘴角,輕輕擺了擺手,道:「申副官,去外麵守著,我和墨蘇單獨說兩句。」申銘量領了命,關上房門,將空間留給屋內這兩個人。
他們安安靜靜地對視著,溫柔又長情,時間似乎停止在了這一刻。
!!
評論 0 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