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官少弈這幾日並沒有休息好,指揮部冬日酷寒夏日炎熱,實在讓人難以駐足。
他理了理戎裝,冷硬的聲音隨之響起,「這次滅了雲雲,卻未能抓出她身後的勢力,但可以想象的是日本會藉此大做文章。」他頓了頓,眸光一片冷冽,「不過我對他們一直都是強硬的態度,倒想看看他們還有什麽招數!」
「是,少帥。」申銘量答道,提及其他事情,「上官小姐請你回家一趟子,你要……」
「好。」他吐出一個字節,朝門外走去,踏步上車時卻停止了動作。
奉省毫無預兆地下起了大雨,瞬間吞沒他的內心,將他整個人淋得濕透透的,黑如點漆的眸子燦如辰光,心髒忽快忽慢地跳動著,他沉了沉目光,那些對自己的苛責又襲上心頭,形成一片疏離的刺痛。
他理了理軍帽,伸手打掉申銘量要為他披上的雨衣,看著雨中奔跑的人群,聽著雨滴落地的聲音,終究隻道了一句,「你去打電話告訴我姐姐,過幾日我再回去。」
申副官領了命,心知上官少弈不願回去是因為不知如何麵對程墨蘇,但他也不方便多說什麽,隻得退了下去。
上官少弈的精神由不得一點放鬆,目光雖然堅定可是卻有些恍惚,視線定定地落在某一個方向上麵,那個方向有他思念的人,有他在亂世中珍貴的精神寄託。他收起沉思,轉身又回了指揮部,冷深的眸光中透著幾絲悵惘。
「少帥,該用餐了,是在這裏吃還是去外麵吃?」
「你拿進來吧。」上官少弈冷聲而語,目光投向透明的玻璃。他的麵孔依舊清晰英俊,卻仍透著不容置疑的冷冽。抬頭,是望不到邊際的天空,看久了竟像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,要將他吸食進去,讓他頭暈目眩,無法自處。
申銘量皺了皺眉,將飯菜放下,不敢多言,守在門口。
「申副官。」是一個女聲,聲音清脆如黃鸝。他轉過頭,看著麵前這張熟悉但不能叫出名字的臉,茫然問道:「你是……」
「我是瀟鏡,上官府的丫鬟。」她落落大方地答道,「是這樣的,有件事麻煩申副官代為轉告。程小姐生了病,醫生說是憂思過度,這憂著什麽事情,思著誰,我們都心知肚明,還請申副官告訴少爺,讓他得了空就速速回府。」
申銘量怔了怔,不是驚訝於程墨蘇又生了病,而是訝然這個叫瀟鏡的丫頭說話竟如此妥帖。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,心裏卻不願意答應。待瀟鏡走遠,少帥也已結束用餐,正揉著太陽穴,準備召開接下來的軍事會議,探討各類軍事問題。
他看了看申銘量,聲音淡然,「剛才是誰來了,可是有什麽事情?」
「沒事。」申銘量想也未想便答道,他清楚程墨蘇在少帥心中的分量,若是讓少帥知道程墨蘇生病了,這軍事會議估計也會開得心不在焉,如此想來,倒不如不說,反正隻是憂思過度,養一陣子總歸是要好的。
上官少弈點了點頭,轉身步入會議室。剛從暴雨中吐露的陽光透過窗欞印在他的身上,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。
「程小姐,該喝藥了。」瀟鏡端來一個瓷碗,遞到程墨蘇唇邊,這藥的味道甚是濃烈,一下子讓她的胃翻攪起來,整個人都不舒服極了。瀟鏡見狀忙把藥碗放到一邊,細聲詢問,「程小姐,又有哪裏不舒服嗎?」
「沒事。」程墨蘇搖搖頭,勉強露出一絲笑容,「就是這藥的味道太重了,我聞得有些難受。」
「俗話說良藥苦口,程小姐就忍一下,一閉眼喝下去,什麽事情都沒有了。」瀟鏡幫她整理了背枕,又將碗端在手裏,手握調羹湊近程墨蘇的唇。
程墨蘇捏了捏被角,溫和地笑了笑,頭卻悄然偏轉了一個方向,「我現在不想喝,你先放這裏吧,過會子我再自己喝。」瀟鏡本還想說什麽,卻終是沒有說出口,應了一聲,便悄悄退了出去,關上了門。
程墨蘇隻覺得頭痛得厲害,慢慢地躺了下來,本想閉眼小睡一會兒,卻聽到門外幾個丫頭的談話。
「哎,這少爺都好幾天不著家了,我看程小姐也真可憐,生了病沒人照顧。不但小姐不管她,連少爺也不管她。」
「噓,你瞎說什麽呢,讓別人聽見了多不好啊。」雖然是勸說的話語,可是聲音卻是沒來由的興奮,「想想當時少爺對她多好,發個燒少爺連仗都不好好打了,隻用了三天就把林鴻堯給擺平了。可是現在,少爺人在奉省,本來可以天天進家門,卻學起了那大禹,三過家門而不入,也真是有趣極了。」
「你還說我嚼舌根子呢,我看你的嘴才是最壞的,不過你長得那麽好看,說不定會被少爺收了房呢,嘻嘻。」兩個人笑鬧成了一團,屋裏的程墨蘇靜靜地躺著,麵上沒有一絲表情,眼眶卻微微紅了起來。
「你們兩個東西,說什麽呢!」瀟鏡厲聲指責道,「少爺對程小姐的心我們大家都看在眼裏,豈容你們在此放肆!還敢在程小姐房門口說閑話,我看你們是活膩歪了!」瀟鏡在上官府侍奉多年,在丫頭之中頗有威信,「還有你,也不看看你的樣子,還想著什麽被少爺收房,做夢去吧,我們當丫頭的,就應該謹守自己的本分,知道嗎?」
兩個小丫頭不敢多話,隻得手挽著手快步離去。
瀟鏡忙推了房門,怕程墨蘇聽了這些話。房裏的程墨蘇閉著眼睛,呼吸均勻,似乎是睡著了,那盛放藥汁的碗已經空得見了底,她的心這才稍稍放下,看來程墨蘇睡得很熟,應該沒聽見那倆丫頭的閑言碎語。她合上門,輕手輕腳地離開了。
房門關閉的一剎那,程墨蘇卻緩緩睜開了眸子,一滴豆大的眼淚無聲地掉落下來,接著眼淚便似止不住了一般,一顆接一顆掉落。人也仿佛呆滯了,心裏麵痛得不成樣子,表麵上卻呈現出一片故作的鎮定。
窗外,雨又再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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