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可馨在雲城的“悅豐”客棧學習當掌櫃已有一月有餘,其實雲城也隻引導了數十,剩下的幾乎都由可馨自己來主事,這會兒她就站在櫃台之後,眼睛盯著賬本,手裏熟練的劈裏啪啦的打算盤。
“可馨,你要不要歇會兒?”雲城從裏間出來,看她事情專心致誌的做事,不由一笑,“別累著了。”
雲可馨抬起頭,停下手中的活,將賬本遞至雲城眼前,莞爾的笑道:“四叔,快來看看,我做的對不對。”
雲城豁達的笑道:“不用刻意,你來這兒這麽些,四叔都看在眼裏,做的這麽出色——不論是店二還是客官,都誇可馨能幹,我不怕後繼無人了,”停了停又半開玩笑半認真道,“不過,可馨是有身孕的人,切莫久站久坐,把身子累著,我沒法和七姑爺交代。”
雲可馨也跟著笑起來,卻因“後繼無人”四個字斂了神色,望著兩鬢已出現白發卻風采依舊的雲城,她蹙緊了眉頭:四叔當真就這樣一輩子不婚不娶了麽?下意識的看了四周,又望了望門外,已沒有暗衛盯梢的顧忌和疑懼,四叔為何還不娶妻生子呢?襄妃不是過還他自由了?
時值午間,店裏客人大多已午休,人不多,雲可馨很想和雲城談一談,就叫來店夥計看著店,她和四叔去後院話。
“可馨,你現在過的好嗎?”假山周邊,叔侄並肩而行走著,雲城會回頭一笑,自問自答道。“不過看得出來,君侯對你相當不錯。”
雲可馨亦是回頭笑道:“如四叔所,君侯對我視同己出,”想起之前的憂慮,她微頓,轉了話題,“四叔。您真的。不願成親了嗎?您還這麽年輕……”
雲城一愣,恍然間明白雲可馨突然把他叫到後院的緣由,心下觸動:
“什麽年輕?四叔已經老了。”他笑了笑,意味深長道,“不比你們年輕人,失去了還能重頭再來。”
“但是。這和‘重頭再來’又有什麽關係呢?”雲可馨下決心今要讓四叔放下心中的負擔,出心中所想。卻是機靈的壓低了聲音,“四叔,襄妃娘娘不是答應過還您自由了麽?現在暗衛也撤了,您該看開點。”
“我有什麽看不開的?”雲城淡淡一笑。認真道,“隻是覺得始終虧欠了襄兒,她雖為皇帝寵妃。但我知道,她過得。並不快樂。”
“所以您決定用一輩子來補償她?”雲可馨看了四叔一眼,若有所思道,“那祖母豈不要跟著操心一輩子……”
雲城深吸一口氣,眸光閃動,終歸黯然道:“我這輩子就對不起兩個女人,一個是襄兒,一個便是娘親。”
可馨知道自己白忙活了一場——四叔從未放棄自己內心的堅持,她低估了他對襄兒感情的堅貞,不隻是“補償”這麽簡單,他這是在以另一種方式與襄妃“相守”,白頭到老。沒能服四叔,雲可馨感到很遺憾,也很鬱悶,雲城見了坦然一笑:
“傻姑娘,替四叔操心什麽,放心,我不會委屈自個兒的。”
雲可馨苦笑:您是不會委屈自己,可卻要像三叔公一樣孤老終身,這,晚景實在太淒涼了,想想就萬分不忍。
雲城像聽到她的心聲,突然冷笑道:“可馨,你還不知道吧,老頭子離死期不遠了?”
雲可馨怔了怔,直接就問了出來:“老頭子?三叔公?他要死了?!”
雲城神情寡淡的點了點頭,諷刺道:“老爺也算夠仁慈,竟沒讓他遭什麽報應,就這麽自然而然的由病而亡。”
“什麽時候的事?”雲可馨平靜下來道,“四叔又是如何得知?”
“上個月就下不了炕了,”雲城淡淡的著,“這個月進食極具減少,聽大哥……熬不過暖了。”
雲可馨不出是什麽滋味,這個老人,帶給二房帶給四叔太多的磨難,實令人無法不恨,如今人老如燈滅,即將行將就木,她雖沒像四叔那樣冷嘲熱諷,但也沒動什麽惻隱之心,就連一瞬間的難過都沒有,想來,自己對這三叔公的確沒多少親情的感念,唯有輕歎一聲。
“大伯還了什麽?”雲可馨眼睛看向原處,隨意的問。
“老頭子是雲氏的元老和功臣,”雲城滿不在乎的重複著雲賜的話,“我們作為晚輩,不論有諸多不滿,都不可不前去吊唁和送葬……”雲城頓了頓,看雲可馨一眼,忽然苦笑,“這話其實就是給我聽的,我還能不懂?!”
“那四叔到時,”雲可馨心的試探道,“去還是不去呢?”
“自然得去,大哥都發話了不是?”雲城淡淡的冷哼一聲,自言自語,“快死的人,還計較什麽?我也不能讓外人因此對雲家指指點點。”
話雖如此,卻透著幾分不甘,雲可馨知道,四叔“不計較”不等於原諒,也是,三叔公給他造成的痛苦是一輩子的事,豈是釋懷就釋懷的。
雲城見雲可馨低著頭,眼睛盯著青石磚地沉思默想,忽然想起一件事,眉頭擰起,他走近她身邊,壓低聲音道:“丫頭,你還不知道吧,老頭子把他的財產都留給了你,真是降橫財!”
“什麽?”雲可馨猛得抬頭,睜大眼睛,驚訝的無法形容,“降橫財?三叔公的遺產……怎麽會都留給了我?”
“我也不清楚,”雲城譏嘲道,“老頭子大概是深知自己虧欠了馨兒,想以此彌補,聽足有幾萬兩餉銀,就是不知那些錢來得幹不幹淨?!”
雲可馨愈發如墜雲霧,她沒心思去想這筆“橫財”的來源,而是好奇三叔公一輩子嗜財如命,當年就是舍不得彩禮錢才蹉跎歲月。往後便更加如鐵公雞般“一毛不拔”,這樣的人居然會舍得把全部積蓄給一個生前並不看重的曾孫女,她倒寧願相信他的決定是錢同他陪葬來得更貼切。
“四叔,這件事,您是聽誰的,不會是國公府下人間的嚼舌根吧?”雲可馨滿腹狐疑的問。
“依我看不至於,凡事都有源頭。”雲城搖頭。斷然否決,“老頭子自從病入膏肓,特別是後期。都由大房在照料,負責後事,估計這話是從大房傳出來的,錯不了。想來這些,國公府也要炸開鍋了。”
雲可馨沒話。她知道四叔的意思:她這是被推到了風口浪尖,成了眾矢之的,處理不好,還會引起內訌。
雲城見她麵沉似水。再次陷入沉默,意味深長的道:“馨兒,四叔雖不能因個人恩怨讓你去拒絕這筆錢。但還是希望你慎重考慮,老頭子竟一聲不吭的立了這遺囑。人還沒死呢,就要弄得國公府雞犬不寧麽——‘人之將死,其行也善’這道理我懂,但我隻要一想到他此前對二房的忌恨就不得不防。”
雲可馨倒吸一口冷氣,眸子裏光芒閃爍,繼而輕輕一勾唇,笑道:
“四叔,這筆錢什麽我也不會要,不論什麽原因。”
雲城先是有意外,很快便露出欣慰的笑容:“馨兒果然聰慧明理,四叔沒看錯你,如此,我也放心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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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城所料不錯,國公府因三老太爺的“遺囑”已沸沸揚揚數日,首當其衝便是大房,雲可馨更是成了大家談論的焦點。
孫如蘭氣得吃不下,睡不著,時常在房裏唉聲歎氣,走到院子裏看到二房和三房也怨毒滿腹——遺產留給了七姑奶奶,而雲可馨雖過繼到三房,但出閣當日,已認了二房親人,於是,這筆錢二房和三房都可能分一杯羹,唯獨大房沾不上邊,這讓她怎麽咽得下這口氣,今如同往常一樣在東苑對著下人發牢騷,卻一眼瞥見三夫人傅憐音朝這邊走來,當即咽下心中的不快,笑臉迎人道:
“喲,三弟妹,怎麽有空到東苑來坐,快請進,”又回頭吩咐身邊的丫鬟道,“快上茶,再上一碗點心。”
二人在花廳中落座,孫如蘭帶著探尋而戒備的目光看傅氏,隻見傅憐音優雅的啜口茶,微笑道:
“三弟妹是特地來看大嫂的,來給大嫂鳴不平。”
孫如蘭睨三夫人一眼,冷笑:特地來看我?是來看我笑話的吧!誰不知道遺產這事你也可能分得一份羹,卻得了便宜還在這裏討好賣乖,真是可笑之極!
孫如蘭心下罵得厲害,麵上卻是一派謙和大度,佯裝莫名道:“鳴不平?弟妹何出此言?”
傅憐音淡淡一笑:“大嫂,三叔把全部遺產留給七姑奶奶的事我也才剛聽,按照老爺的意思,遵照遺囑,分文不動的轉給七姑奶奶,我一個婦道人家當著老爺的麵不好,心下著實為大嫂氣憤,”傅憐音微頓,一派正氣凜然道,“自從三叔病倒在床,少不得大嫂在床前端屎端尿的伺候,聽丫鬟,大嫂甚至事必躬親的負責三老太爺一日三餐,不敢有絲毫懈怠,可到頭來卻換來這麽個結果,任誰也咽不下這口氣。”
孫如蘭瞧著傅氏的虛偽和作態,並沒有予以拆穿,不假思索的反駁道:
“三弟妹這話的,大房伺候三老太爺,那是真心實意的盡孝道,不夾半分企圖,怎的到了你嘴裏像是‘意圖不軌’、‘早有預謀’?!”
傅氏一聽,知道自己嘴快閃了舌頭,了不該的,忙不迭更正道:
“瞧我,在自己人麵前總改不了心直口快的毛病,”傅憐音掩飾著尷尬,打哈哈道,“大嫂,怪我沒清——論輩分,您是長房長媳,論孝道,您比二房和三房都要來的盡心竭力,按理,這遺產大房就該占最大一部分,也不知三叔公這腦子怎麽想的,難不成病糊塗了?”(未完待續)r64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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