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院的燈還未滅,李凌風推門而入。
蘇婉兒端坐於案前,手中針線停在半空,想到接下來的事,心中竟莫名一顫。
李凌風的臉色冷凝,眉宇間的溫和早已不見,只余肅殺與壓抑。
「婉兒,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?」他的聲音低沉,帶着難以遏制的怒意。
蘇婉兒抬頭,迎着他的目光,眸中一瞬間有些驚慌,卻極快地掩去,只剩下溫婉的神色。
「拙夫可是有要緊的事?」
李凌風的指節捏得發白,聲音幾乎是咬着牙,「你以為,我全不知情?」
蘇婉兒的心跳在這一刻幾乎停頓。
她強自鎮定,語氣輕柔:「凌風若有疑慮,不妨明言,妾身自會解答。」
李凌風冷笑一聲,步步逼近,聲音壓得極低:「趙子明方才來報,江南之事,我已知曉,你私下遣人,購銀僱人,逼迫若蘭入府,只為李府香火延續——你可曾想過我的顏面?你可曾問過我一句?」
蘇婉兒的手指在膝蓋上微微發顫,忍不住低下了頭。
她咬緊下唇,聲音輕得幾不可聞:「妾身只是……」
「只是自作主張!」李凌風的聲音陡然拔高:「你以為你在為我着想,可你可知,這李府上下,今日議我,明日笑我,連我的妻子都敢私下算計我!」
蘇婉兒猛地抬頭,杏眼中水光涌動,「妾身從未想過要傷拙夫的心,可府中流言,日日攻心,妾身不忍你受辱,於是才……」
「你不忍我受辱?」李凌風的聲音里夾雜着嘲弄,「那你可曾想過,這種法子才叫人羞辱!你叫若蘭進府,是想讓我如何自處?你把我李凌風當什麼?連一個自己妻子的心思都參不透的無能之人嗎?」
蘇婉兒的手緊緊攥住衣袖,指節泛白。
她想要辯解,卻發現嗓間哽得說不出話來。
眼淚在眼眶裡打轉,卻死死忍着不肯落下。
屋裡陷入短暫的死寂。
李凌風的呼吸沉重,每一個字都像鐵錘砸在地上,「你明知我最厭旁人算計,還要這樣做,你可知,趙子明看我的目光,若蘭看我的目光,全都變了!你讓我如何自處?」
蘇婉兒的聲音終於顫抖,「妾身只是……只是想護住這個家,護住你……」
「護我?」李凌風冷笑出聲,「你這樣護我,倒不如一刀殺了我來得痛快!」
他轉身,狠狠甩開袖子,背對她站在窗前。
蘇婉兒的心口仿佛被刀割一般疼痛。
她閉上眼,淚水滑落。
她的聲音發顫,卻帶着一絲倔強:「妾身知道這樣做是錯了,可妾身日日受那些流言蜚語,心如刀割,妾身不怕自己受苦,只怕你受委屈,你若怪我,妾身無話可說。」
李凌風沒有回頭,沉默許久,才低聲道:「你總是這樣,什麼都自己扛着,從不肯與我分擔,你以為這樣,我就會感激你嗎?」
蘇婉兒哽咽着,聲音抽泣,「妾身只是不想你為難,你肩上擔着李家百口人的命運,妾身是你正妻,理當為你分憂。」
「可你有沒有為你自己想過?」李凌風怒極反笑,「你以為你忍辱負重,我就能如釋重負?你越這樣,我越覺得自己無能、無力,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住!」
蘇婉兒抬手擦了擦淚,眼神終於變得堅定,「若蘭之事,是妾身一意孤行,你若惱我,妾身願意受罰,只求你明白,妾身從未想過要傷你半分。」
李凌風倏然轉身,眼中滿是痛苦與憤怒,「你覺得我怪你,是嗎?你以為我只是在氣你自作主張?婉兒,這些年,我對你何曾有半分薄待?你卻寧可與外人合謀,也不肯與我共商,你到底把我放在什麼位置?」
蘇婉兒淚眼朦朧地望着他,聲音里滿是哀傷,「拙夫,你可曾想過,妾身也是無奈?我日日聽着府中流言,外頭的親族、府中的下人、甚至連街頭巷尾的老婦都能指點我李府無子,說我是個不祥之人,我不在乎這些?可我更怕你受委屈!」
李凌風的胸口劇烈起伏,目光複雜地凝視着她許久,終是冷冷開口:「你既然如此在意旁人的眼光,不如今日便將主母之位讓出來,讓你自己也好解脫。」
蘇婉兒聽到這話,身子微微一晃,幾乎站不住,臉色蒼白如紙。
她的唇顫抖着,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屋內又是一陣死寂。
李凌風看着她那樣的模樣,心頭的怒火竟在一瞬間崩塌,只剩下無力。
兩人就這樣靜靜坐着,誰都沒有再開口。
不知過了多久,李凌風終於起身,低聲道:「夜深了,早些歇息吧。」
蘇婉兒點頭,目送他走出門去。
蘇婉兒坐回榻上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繡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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