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海逆绘:长安活俑 1: 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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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海逆绘:长安活俑

作者 : 拾陆
墨書 Inktalez
更鼓敲过三响,煌煌长安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,沉入了白日喧嚣后的短暂死寂。我缩在冰冷的被窝里,正盘算着明日去西市换些炭火,急促的敲门声凄厉,如鬼魅叩门。 0
“吴待诏!吴待诏!急事!贵人有请!” 0
门外是尖细的嗓音,一听就是宫里或哪个大宅门出来的内侍。我心头一紧,这种深夜的“急召”,从来没什么好事。天子脚下,步步惊心,稍有不慎便可能断送前程。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”是我在这长安城里学到的第一条规矩。 0
可不去?不去明日怕是连这破画室都保不住。得罪了上面的人,在这长安城是寸步难行。我慢吞吞爬起来,披上那件洗得发白、袖口磨损的旧袍衫,指尖下意识地捻了捻,仿佛能捻掉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寒气。 0
来的是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,把我拉进一个从未到过的坊区深处。朱门紧闭,连个匾额都没有,只有门前两盏灯笼,在夜风里摇曳着昏黄的光晕,照着门上狰狞的铺首,像两只窥伺的眼睛。引路的内侍一路低眉顺眼,不多说半个字,那股子阴森规制,比皇城大内还要压抑几分,透着一股见不得光的诡秘。 0
穿过几重庭院,被带到一间偏僻的书房。房内陈设考究,紫檀木的书案,墙上挂着几幅前朝名家的仿作,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陈旧纸墨和……一丝若有若无的、说不清的腥甜气。 0
“吴待诏,这幅古图损了,劳您费心修补。”引路的内侍指着书案上铺开的一卷画轴,声音依旧尖细,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硬。 0
我走近一看,不由得吸了口凉气。那是一幅绢本古图,画的是某种《山海经》里都寻不到影踪的异兽,形似虎豹,却遍体鳞鳞,背生骨刺,一双眼睛空洞而邪异。画风古拙,线条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流畅。墨色尤其奇怪,不是寻常松烟或油烟墨,黑得沉郁,像是凝固的血,凑近了,那股淡淡的腥甜气似乎更浓了些。 0
“尽快。”内侍丢下两个字,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掩上了门。 0
我定了定神,打开随身带来的工具匣,取出那支用了多年的狼毫小楷笔,笔杆被摩挲得温润光滑。这是我的吃饭家伙。深吸一口气,开始调配颜料。修复古画是细致活,得全神贯注。 0
就在我用笔尖小心翼翼地填补一处破损的线条时,隔壁房间,仅一墙之隔,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呜咽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扎,却被堵住了嘴。 0
我手一抖,一滴墨差点污了画面。心里顿时警铃大作。这深更半夜, 神秘的府邸,隔壁的动静……绝非善类。我本能地想装作没听见,继续埋头我的画,可那挣扎声越来越剧烈,还夹杂着一种……骨头被强行扭动的“咯咯”声,让人头皮发麻。 0
好奇心有时候真是害死猫。也许是画师的本能,我对细节太过敏感。我注意到墙角处一块壁板似乎有些松动,透出极其微弱的光线和更清晰的声音。鬼使神差地,我屏住呼吸,凑了过去,小心翼翼地透过那道缝隙朝里看—— 0
只一眼,我胃里翻江倒海,几乎当场呕出来。 0
隔壁房间比书房更暗,仅有几盏油灯,光线昏昧。地上躺着一个人,手脚被牢牢捆缚,嘴里塞着布团,身体像条濒死的鱼一样扭动着。他的呜咽声痛苦而绝望。 0
围绕着他的是三四个穿着漆黑袍子的人,脸上似乎也蒙着黑布,只露出两只眼睛,在昏暗中闪着幽光。其中一人手持一支粗大的、不像是毛笔的工具,蘸着一个石钵里的东西——那东西粘稠、漆黑,散发出和古图上一般无二的腥甜恶臭! 0
他正用那工具,在那活人裸露的脊背上……画画! 0
画的赫然就是我正在修复的那种异兽图案!每一笔落下,那活人的身体就剧烈地抽搐一下,皮肤下仿佛有活物在蠕动。那墨汁……不,那根本不是墨汁!它像是活的,带着某种邪异的生命力,渗入皮肤,留下诡异的黑色纹路。 0
绘制的速度很快,带着一种残酷的熟练。随着最后一笔落下,构成一个完整的、盘踞在后背的异兽图腾,那个被捆着的人猛地弓起身,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、极其尖锐的嘶吼! 0
那嘶吼声穿透了布团,也穿透了我的耳膜,直刺入脑髓。 0
然后,我眼睁睁地看着,那人的身体开始以一种非自然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扭曲、变形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,肌肉鼓胀、撕裂,皮肤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暗沉的、类似鳞片的角质……他的眼睛变得浑浊、空洞,和图上那异兽一模一样! 0
“活……活俑……”我脑子里轰然炸开,这两个字不受控制地跳出来。我浑身的血都凉透了,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,嗓子眼像被堵住了,一口气都喘不上来。我喘不上气,浑身冰凉,手脚完全不听使唤。 0
“哐当!” 0
 
极度的恐惧让我失去了平衡,撞到了身后的矮几,上面放着的墨盘和颜料碟稀里哗啦摔了一地。黑色的墨汁泼洒开来,像一条惊慌的蛇。 0
死寂。 0
隔壁房间的声音戛然而止。 0
我僵在原地,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完了。 0
门“吱呀”一声被猛地推开,一个墨袍人出现在门口,那双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,像鹰隼一样锁定了失魂落魄的我,以及地上的狼藉。 0
“谁让你……”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。 0
求生欲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恐惧。我的大脑飞速运转,像一幅画一样在脑海里铺开了刚才进来的路线,每一个转角,每一处光影……画师对空间的记忆和细节的捕捉救了我。我记得进门时右手边抄手游廊尽头,似乎有一扇不起眼的小角门,门环上积着厚厚的灰尘,像是许久未用,通往后花园的方向! 0
趁着那墨袍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,或者说,还没决定是先杀我还是先处理那刚“完成”的活俑,我猛地转身,用尽全身力气向记忆中的角门方向冲去! 0
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低喝。我不敢回头,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。黑暗中,我像只没头苍蝇一样跌跌撞撞,全凭着那一点模糊的记忆和直觉。摸到了!冰冷的门环!我用力一拉,门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开了! 0
门外是更深的黑暗和带着泥土气息的冷风。我一头扎了出去,没命地狂奔。身后似乎有人追了出来,但我已经顾不上了。 0
不知跑了多久,直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,肺部火辣辣地疼,我才敢躲进一个黑暗的巷角,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。 0
月光惨淡,照亮我微微颤抖的手。我下意识地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,却猛地僵住。 0
我的右手袖口上,沾染了一大块污渍。不是地上泼洒的普通墨汁……是那种漆黑、粘稠、带着洗不掉的腥甜气息的……鬼东西! 0
它像是活的一样,紧紧附着在布料上,冰冷刺骨,那股味道直往鼻子里钻,让我想起隔壁房间那非人的嘶吼和扭曲的身体。 0
我使劲搓了搓,那污渍却像是烙印一样,纹丝不动。 0
恐惧再次席卷而来,比刚才更甚。这不是普通的麻烦,这是能把活人变成怪物的邪术!他们不会放过我的!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,还沾上了这该死的标记! 0
必须离开长安!立刻!马上! 0
我跌跌撞撞地爬起来,朝着我那破败画室的方向,逃命似的奔去。夜风吹过,袖口那块冰冷的污渍,像一只鬼眼,在黑暗中无声地盯着我。 0
我知道,我被盯上了。而这恐惧,才刚刚开始。 0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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