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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書 Inktalez
那並非經年累月的自然磨損，而像是被人刻意塗抹或撕裂過，留下一大塊模糊不清的痕跡，上面似乎曾有蠅頭小字作為批註，如今卻支離破碎，難以辨認。
那批註的位置、模糊的程度，都像是某種刻意為之的破壞，恰好抹去了最關鍵的信息。
鬼使神差地，我取出了繡繃和絲線。
我的繡藝並非僅用於閨閣的消遣，娘親曾教導我，細密的針腳和絲線，有時也能用於修復最脆弱的紙張，甚至，復原那些幾乎消失的痕跡。
我用比髮絲還細的蠶絲線，小心翼翼地沿着破損的邊緣，一點點填補，一點點固定，像是在修復這破敗的書頁，又像是在拼湊那些被撕裂的真相。
我憑着過目不忘的本事，依稀辨認出模糊筆畫的走向，結合上下文揣摩那些丟失的字句，再用極淡極細的針腳，將它們「繡」回原位——不是真的字，而是用絲線勾勒出字的輪廓，像是一種無聲的復原。
那不僅僅是對手藝的考驗，更是對智力的挑戰，以及心底深處，對觸碰真相的渴望。
幾日後，一張紙條被悄悄送進院子，約我在城南一家名為「聞香書齋」的地方相見，沒有落款，但紙條上墨跡的走向，與《鹽鐵論》扉頁的竹紋印記，有着驚人的相似。
聞香書齋，一聽便知與謝瑤善制香的習慣有關。
我帶着繡好的書頁，或者說，那張被我用絲線「復原」了批註的殘頁，準時赴約。
書齋不大，卻雅致清幽，空氣中果然瀰漫着淡淡的沉香，正是謝瑤身上常有的那種味道。
店主引我至一處僻靜的角落，那裡擺着一張古樸的木桌，桌子中央立着一道雕花木屏風，將桌子隔成兩半。
我心下瞭然，謝瑤這是為了避嫌，或是為了製造一種隱秘的交流氛圍。
我坐在屏風這一側，對面，隱約傳來衣袂摩擦的輕響，以及那熟悉的沉香氣息。
「書送到了，可還入眼？」屏風後傳來謝瑤清越微涼的聲音，聽不出情緒。
我將那頁「復原」的《鹽鐵論》殘頁放在桌上，輕聲回應：「《鹽鐵論》博大精深，柳柳淺薄，唯獨對其中關於平準法的部分有些許困惑。」我沒有提《九章算術》，也沒有提他送書的緣由，直切主題。
屏風後似是停頓了一下，謝瑤的聲音再次響起，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味：「哦？平準法旨在調控物價，穩定市場，梁姑娘對此有何見解？」
我深吸一口氣，組織着措辭，將我從書中讀到的，以及憑藉過目不忘的能力從平日聽聞中串聯起來的信息娓娓道來：「平準法固然有其利，可平抑物價波動，但若過度干預，或為私利所用，恐滋生壟斷，使得利者愈利，受損者愈甚，尤其是鹽鐵這類關乎民生國計之物，一旦壟斷，後果不堪設想……」
我一邊說，一邊用手指在桌案上無意識地描摹着方才「復原」的批註輪廓。
屏風後的人沒有打斷，只是靜靜地聽着，偶爾發出一聲輕應，像是在鼓勵我繼續。
我越說越順，將那些晦澀的條文與現實中的見聞聯繫起來，甚至提到了父親戶部職務與鹽引的關聯，雖然模糊，但指向性已很明顯。
討論漸入佳境，屏風後的氣息仿佛也變得灼熱了幾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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