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夜的風破開窗棱,低聲呼嘯,魔堡深處卻燃着一簇簇守夜的火盆,跳躍的火焰映照在眾人臉上,斑斕若燭影浮夢。
露娜依舊保持着那稚嫩卻堅定的目光,小小的身子靠在椅子扶手上,仿佛一朵灼灼綻放的金色火光。
她還太小,話語不多,卻比誰都清楚接下來要做什麼。
露娜掀開一層藏在記憶深處的劇情碎片,那是一段被原書略寫而過的伏筆
「用夜鴉之骨粉引導魔力回流,再以白樺之汁驅逐幽咒的殘痕……然後加入午夜井中採集的第二滴泉水。」
露娜一字一頓地說着,像是在回憶,又像是在解讀一份被塵封的密卷。
大哥的指節輕輕顫抖着,他那條因魔法反噬而乾癟焦黑的左臂微微蜷着。
他盯着那個小小的女嬰,眼神仿佛要從她臉上看出預言。
「那道泉水……真的存在嗎?」他聲音低沉沙啞,像粗糙的樹皮。
「在北邊黑鴉林盡頭,枯井底下十尺。」露娜慢悠悠地說,那語氣仿佛不是在講述一個秘密,而是在說她親眼所見。
大哥喉結滾動,仿佛喉中藏着整個冬夜的沉默。
他轉頭盯着火盆,火光在他臉上跳躍碰撞,表情漸漸從凝重變得明亮。
他咬牙起身,扶着牆站了起來,身影微微晃了一下,卻沒有倒下。
「我……願意賭一次。」
二哥則沉默了許久。
他的目光一直游移不定,像一根垂死掙扎的蠟燭。
露娜在紙上畫了幾道奇怪的圖案,用奶聲奶氣的聲音慢慢講述着。
「你那個所謂的『摯友』,艾薩克,他不是在幫你布陣維護,而是每次借你的靈源,施展他自己的秘術……」
露娜的聲音雖然輕柔,卻擲地有聲。
二哥猛地抬起頭,臉色瞬間變得煞白。
「你胡說!」他下意識地想要否認,但露娜抬手,指着那設計錯位的魔符線條說:「你不信可以自己去看。你知道芒硫粉不會自己流向聚靈點,除非有人為操控……」
空氣瞬間凝固,仿佛被什麼東西壓迫着。
許久,二哥才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,猛然轉身奔向他的藏書閣。
他的靴子幾乎揚起一層灰塵,一步步踩在魔堡的大理石地面上,發出刀割般的聲響。
露娜輕輕吐出一口氣。
她知道他這一去,最終會找到那塊「詭術溢靈石」,也註定,一張由信任織就的謊網將被撕破。
三哥依然靠在門邊,一副懶洋洋的樣子,聽了這麼久終於勾了勾嘴角:「你是說,我不是火魔體質,而是風感使者?」
他挑了挑眉,似笑非笑。
露娜卻認真地點了點頭,小手抱着一本厚得能砸人的魔法志典,翻到第三十八頁說:「這是你兒童期測試儀器偏差的結果,你小時候用的是失靈的測源針。風系魔力太微弱,所以才會誤判。」
三哥看着她,眼睛一下子濕潤了。
他蹲下來,伸出手,卻沒有碰到她,只是用指尖輕輕敲了敲她的那本魔典。
「你……比任何導師都厲害。」他低聲說道。
「那你打算怎麼辦?」露娜偏着頭問道。
三哥嘟囔了一聲:「那還能怎麼辦?我要重新開始修煉,得先把那一堆落灰的風系禱文找出來背五遍,把肌肉練到風屬性的標準比例……」
露娜笑了,火盆的光映在她柔軟的小臉上,她抱着厚書,長長的睫毛在火光中忽閃忽閃,像一隻金色的小貓。
她沒有說,其實三哥註定有一次在風祭中覺醒的契機——現在,他提前兩年觸發了。
而就在這片短暫的希望中——另一個漆黑的角落,異樣正在悄然滋生。
茜絲走在魔堡的迴廊中,提燈的手微微顫抖。
她只是去取一卷絲絨披帛,卻在傭人間聽到了那句刺耳的閒話——
「……堡主去的那家花館,連姓氏都改成貝家的了,說有個女人……長得像夫人年輕時。」
聲音不大,但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進茜絲的心裡。
她在牆角站了很久,整個人仿佛被凍在了陰影之中。
火光沒有照進她的心裡,她的眼底卻翻湧着怒火。
她不是一個特別聰明的人,但她知道艾麗婭夫人是怎樣的人。
堂堂堡主夫人,對萊昂納德忠心耿耿,日夜操持魔堡內務——如果這是真的,那這世道太讓人寒心了。
茜絲緊緊攥着手裡的披帛,一股衝動驅使她快步推開了主廳的門。
艾麗婭剛剛從議事中靜下來,一身墨藍色的袍裙隨意地搭在扶手上。
她溫婉清冷的面容在火光下顯得格外端莊,像一尊女神石像,風吹也不會動。
「夫人。」
艾麗婭抬起頭,聲音柔和卻不失威嚴:「什麼事?」
茜絲的嘴唇動了動,最終還是猛地跪了下來,披帛「啪」的一聲掉在地上。
「夫人……堡主他……有外室。」
話音落下的那一刻,大廳里仿佛天地崩塌出一個裂口。
艾麗婭難以置信地望着她,攏緊披風的手指不自覺地鬆開了。
火光跳躍着照進她的眼底,如同覆雪山峰間忽然裂開的天光。
「你再說一次。」
茜絲低着頭,一字一句地說:「屬下聽到的……說是花館那個女人和您年輕時非常相像……連生辰、姓氏,都被堡主改了。」
空氣像被窒息了一般寂靜,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噬人般地流逝。
艾麗婭的笑紋仿佛一下子破碎了,她低頭看着自己胸前的家徽指環,那枚金綠相間的徽戒沉沉地垂在她手上,此刻卻像有千斤重。
「我……明白了。」
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,卻冷得像極北的冰晶。
眼中的情緒如狂風海嘯般翻湧,心底那些「萊昂納德愛的是我」的信念,開始崩塌。
「夫人……」茜絲惴惴不安地想扶住她,卻被艾麗婭輕輕抬手阻止了。
艾麗婭站起身,動作一如既往地優雅內斂,但衣擺卻在地磚上拖出一連串冰冷的回音。
她緩緩地,像是在調息,又像是在做什麼決定。
雙眸中凝聚起一絲凌厲的光。
「……去叫上盧修斯。」
她說完,只留下一個背影,緩緩消失在深深的魔堡長廊之中。
燈火逐一亮起,映出一道孤絕決絕的背影。
火光在她身後跳躍聚集,仿佛要吞沒一切妄圖遮掩的虛假安寧——為榮光魔堡真正的主人,點燃了一個全新的開端。
艾麗婭獨自一人回到臥室,關上門,世界仿佛在她身後重重合上,發出令人心碎的悶響。
她無力地倚在門上,緩緩滑落,最終跌坐在地板上,華麗的墨藍袍裙散開,像一朵凋零的夜曇花。
房間裡很靜,靜得能聽見她自己急促的呼吸聲,一下一下,像擂鼓般敲擊着她的耳膜,也敲擊着她搖搖欲墜的理智。
火盆里木柴發出輕微的噼啪聲,火光映在她臉上,明明滅滅,映照出她此刻的茫然和無措。
她機械地伸出手,撫摸着胸前的家徽指環,指尖冰涼,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溫度。
這枚指環,是萊昂納德在她生日時親手戴在她手上的,他當時深情款款的眼神,溫柔繾綣的擁抱,如今想來,是多麼的諷刺!
記憶如潮水般湧來,甜蜜的回憶與殘酷的現實交織在一起,撕扯着她的心。
她想起他們初次相遇的場景,萊昂納德英俊瀟灑,風度翩翩,他眼中的愛意是那麼的真摯,讓她一見傾心。
她想起他們結婚時的誓言,萊昂納德握着她的手,承諾會一生一世愛她,保護她,如今想來,這些誓言是多麼的空洞和虛偽!
一滴淚從眼角滑落,落在冰冷的地板上,碎成無數片,就像她此刻破碎的心。
她緊緊咬着下唇,不讓自己哭出聲來,她不能哭,她要堅強,為了她的孩子,為了魔堡,她不能倒下!
她想不通,萊昂納德為什麼要這麼做?
她自問對萊昂納德一心一意,盡心盡力地操持着魔堡的一切,為他生兒育女,為他付出所有,可他為什麼要背叛她?
難道這麼多年來的感情都是假的嗎?
難道他對她一點愛都沒有嗎?
憤怒、悲傷、委屈、不甘……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,像一把把利刃,狠狠地刺痛着她的心臟。
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,世界在她眼中變得模糊不清,仿佛隨時都會崩塌。
不,她不能就這樣被打倒!
艾麗婭深吸一口氣,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。
她緩緩站起身,走到鏡子前,看着鏡中狼狽的自己,眼神逐漸變得堅定。
她擦乾眼淚,整理好衣衫,將散亂的頭髮挽起,重新戴好家徽指環。
指環依然冰涼,但她已經不再感到無力,反而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。
她要報復!
她要讓萊昂納德付出代價!
她要為自己,為她的孩子,為魔堡,討回公道!
她不會再軟弱,不會再妥協,她要成為真正的強者,掌控自己的命運!
她走到窗邊,推開窗戶,冬夜的寒風迎面吹來,吹散了她臉上的淚痕,也吹散了她心中的迷茫。
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,深邃的眼眸中閃爍着冰冷的光芒。
「茜絲,」她轉過身,語氣平靜而堅定,「去把盧修斯叫來,我有話要對他說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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