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雨在榮耀魔堡上空織成密網,貴賓席角落的盧修斯將懷表合攏時,三樓育嬰房的露娜正用乳牙啃着晶石磨牙棒。
粉色襁褓里的嬰兒眼眸幽深如古井,魔晶粉隨着她無意識的抓握,在茜絲裙擺烙下淺金色蝴蝶印記。
"三公子送來的新玩具?"乳母瞥見女僕捧着雕花檀木盒。
"是外城進貢的魔法八音盒呢。"茜絲打開天鵝絨襯裡的盒蓋,露娜突然發出響亮的啼哭。
女嬰肉乎乎的手掌拍在盒角暗格處,三根纏繞着鉑金色長髮的珍珠髮簪叮噹墜地——那正是艾麗婭去年生辰丟失的陪嫁首飾。
乳母尚未反應過來,露娜已攥住茜絲領口的蝴蝶銀扣。
大丫鬟突然想起什麼似的,抱起女嬰匆匆穿過掛滿歷代堡主畫像的迴廊。
雨水順着彩繪玻璃蜿蜒成淚痕形狀,映出露娜瞳孔里轉瞬即逝的六芒星紋路。
書房裡熏着艾麗婭最愛的白鳶尾香,堡主夫人正將燙金請柬按在滲出墨跡的信封上。
茜絲抱着露娜跪在波斯地毯邊緣,髮簪在燭火下折射出詭異的光——珍珠表面浮動着肉眼難辨的魔法刻痕,拼湊出外室庭院紫藤花架的虛影。
"這些物件...從何而來?"艾麗婭指尖拂過髮簪末端微凸的鳶尾暗紋,那是萊昂納德用婚戒親手刻下的防偽咒印。
她袖口銀線刺繡的勿忘我花劇烈震顫着,如同被颶風撕扯的蝴蝶翅膀。
露娜適時發出咯咯笑聲,女嬰脖頸間的月光石突然迸發強光。
茜絲如夢初醒般掏出一卷羊皮紙:"地窖第七排橡木桶夾層...還有馬廄東側第三塊牆磚後....."燭台轟然傾倒的瞬間,艾麗婭看清契約書上猩紅的指紋——那分明是五日前萊昂納德簽署的魔法契約,承諾將東境三座魔晶礦脈劃歸"薔薇別院"。
暴雨砸在鉛灰色窗欞上,艾麗婭踉蹌着跌進高背椅。
孔雀石桌角磕碎了她精心養護的指甲,十指連心的劇痛卻不及羊皮紙上那句"雙生魔紋繼承權"刺目。
二十年前新婚夜,萊昂納德曾用誓約之戒劃破兩人掌心:"我的血脈只會流淌在鳶尾花徽之下。"
"夫人!"茜絲驚恐地看着艾麗婭發間鑽出縷縷銀絲,那些象徵着魔堡主母榮耀的月光髮飾正噼啪炸裂。
露娜突然伸手抓住半空墜落的寶石碎片,鮮血混着魔晶粉滴落在艾麗婭顫抖的手背,凝成細小的預言符文。
驚雷劈開西南塔樓時,競技場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喝彩。
大哥的銀劍插在暗影魔狼潰散的咽喉處,晨曦色魔紋沿着劍柄爬上他暴起青筋的手腕。
評委席最年長的長老突然打翻酒杯,渾濁眼珠死死盯着少年裸露的鎖骨——那裡浮現出與現任堡主截然不同的荊棘日輪圖騰。
露娜在乳母懷裡打了個奶嗝,目光穿透三層石牆望向競技場方向。
女嬰蜷縮的腳趾微微抽搐,仿佛正承受着某種無形的魔力撕扯。
她藏在襁褓里的左手艱難結印,指尖殘餘的魔晶粉突然燙如烙鐵——這具嬰兒軀殼終究難以承受大魔導師的靈魂震顫。
當萊昂納德踹開書房門的剎那,露娜瞳孔深處的六芒星徹底熄滅。
堡主左手小指的黑曜石戒指還在滲血,卻不妨礙他溫柔扶起面色慘白的妻子:"怎麼摔碎了最愛的翡翠鐲?"他俯身時,外袍領口隱約露出半枚薔薇形狀的咬痕,與艾麗婭頸間消退的守宮咒印完美契合。
艾麗婭在丈夫臂彎里發出幼貓般的嗚咽,沒發現露娜正將染血的魔晶粉抹在茜絲裙角。
女嬰望着窗外被閃電照亮的東側塔樓,那裡某扇窗戶後,三哥的冰霜結界正發出瓷器碎裂的脆響。
萊昂納德離開時帶走了最後一絲血腥氣。
露娜在乳母臂彎里掙動着,喉間發出急促的咯咯聲,將沾着魔晶粉的指尖按在大哥滾燙的腕脈上——那些被暗影魔狼詛咒腐蝕的經絡正瘋狂啃噬荊棘日輪圖騰。
"小小姐當心!"茜絲慌忙要抱開嬰兒,卻見露娜突然用沾着奶漬的手指在空中畫出歪扭的符文。
破碎的翡翠鐲殘片突然懸浮而起,折射着魔晶粉在空中織成荊棘纏繞日輪的虛影。
大哥悶哼着蜷縮在地,銀劍嗡鳴着刺穿虛影中心。
當翡翠綠光滲入他鎖骨圖騰的剎那,十七道暗紫色詛咒鎖鏈從毛孔中迸出,被日輪圖騰灼燒成灰燼。
"小妹..."大哥顫抖着抱起渾身發燙的露娜,嬰兒蜷曲的腳趾正勾着他未愈的傷疤,"你怎會知道荊棘騎士的血脈傳承需要翡翠髓?"
露娜將滾燙的臉頰貼在他染血的衣襟上,用魔晶粉在他掌心畫出原書里記載的咒文。
大哥瞳孔劇震——這分明是榮耀魔堡初代堡主的手札密文。
雷鳴劃破天際時,二哥正攥着摯友送的水晶吊墜蜷縮在密室。
摯友臨死前刻在他脊椎上的共生咒文突然暴起,將他釘在冰晶凝結的牆面上。
"二哥接住!"露娜被乳母抱進密室的瞬間,突然將沾着翡翠粉的撥浪鼓擲向水晶吊墜。
兩物相撞的剎那,二哥背後的咒文突然扭曲成猙獰人臉——正是三日前為他而死的摯友面容。
"共生咒是雙向的!"露娜用嬰兒特有的尖銳啼哭發出警示。
二哥渾身劇震,反手將吊墜碎片刺入自己心口,摯友的幻影慘叫着被吸回吊墜殘骸。
當冰晶牆轟然倒塌時,他望着露娜眉心未褪的六芒星印記,突然想起母親生產那夜籠罩產房的星雲異象。
東側塔樓的冰霜結界碎裂聲傳來時,三哥正把第十七個冰雕摔向刻滿咒語的牆壁。
露娜被茜絲抱來送藥,突然抓住三哥凝結冰霜的手指。
"錯了。"嬰兒用口水在冰面畫出旋轉的六角冰晶,"極北雪巫的冰脈要逆時針運轉。"三哥怔怔望着冰晶倒影里自己發紅的眼睛,突然發現那些被自己視作詛咒的霜花,在逆光里竟綻放成冰鳳凰尾羽的形狀。
當最後一塊碎冰在三哥掌心化作冰鳳翎毛時,露娜突然在茜絲懷裡抽搐起來。
女嬰脖頸後的魔紋如同燒紅的鐵鏈,燙得茜絲驚呼鬆手——這正是二十年前艾麗婭被篡改婚約時,嫁衣上消失的鳳凰暗紋。
"小姐快看!"茜絲指着露娜襁褓里發光的魔晶粉殘渣,"這些粉末的排列...像不像堡主印章上的花紋?"
艾麗婭彎腰時,發梢掃過女兒滾燙的額頭。
窗外暴雨傾盆,她沒注意到丈夫昨夜送來的安神香爐里,一縷與黑曜石戒指同色的煙霧正悄然盤旋。
艾麗婭的指尖剛觸到魔晶粉殘渣,茜絲突然捂住嘴後退兩步。
侍女發間的珍珠簪子叮噹撞在雕花廊柱上,驚醒了窗外沉睡的夜光蝶。
"小姐,這花紋..."茜絲顫抖的手指向空中未散的魔晶粉,"上個月替堡主整理書房時,那個鍍金匣子裡的信箋..."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扯開自己領口的銀絲絛帶,露出鎖骨處未愈的灼痕,"那天我不小心碰翻香爐,堡主用黑曜石戒指吸收煙霧時,戒指內圈就是這個紋樣!"
露娜的啼哭突然變得尖利,嬰兒的瞳孔里倒映着香爐中盤旋的深紫色煙霧。
艾麗婭踉蹌着扶住翡翠屏風,屏風上鑲嵌的月長石突然折射出詭異的光——那是三年前萊昂納德出征北境前夜,親手為她戴上的星輝項鍊墜子形狀。
"去把東閣樓的記憶水晶取來。"艾麗婭的聲音像是從冰層下傳來。
當她用染着鳳仙花汁的指甲划過水晶表面時,三日前慶功宴的場景在雨中浮現:萊昂納德握着酒杯的手指上,黑曜石戒指正滲出與香爐同色的煙霧,悄然纏繞在來斟酒的陌生侍女手腕——那截手腕內側,赫然紋着與魔晶粉相同的荊棘日輪圖騰。
暴雨砸在彩繪玻璃上的聲音突然變得震耳欲聾。
艾麗婭的婚戒在記憶畫面里閃爍,與黑曜石戒指碰撞時激發的不是往日的愛情火花,而是吞噬了半面牆的冰藍色火焰。
她終於想起二十年前的婚約儀式上,老祭司看着交杯酒里浮動的金粉曾欲言又止:"日輪與荊棘,終究是相剋..."
露娜突然發出小貓般的嗚咽,女嬰脖頸後的鳳凰暗紋竟開始吸收香爐煙霧。
艾麗婭的銀月長袍無風自動,十七盞魔法燈同時炸裂,飛濺的琉璃碎片在空中凝成她與萊昂納德初遇時的場景——那年春狩,年輕的堡主捧着染血的荊棘花環單膝跪地,說她的金髮比最純淨的日光石還要耀眼。
"他在西塔豢養了幾隻夜鶯?"艾麗婭突然轉頭問茜絲,染着花汁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。
暴雨聲中隱約傳來《北境輓歌》的豎琴聲,那是她懷孕時萊昂納德常哼的曲調,此刻卻從本該空置的觀星塔傳來。
當第八道閃電劈中城堡尖頂時,三位兄長同時出現在長廊盡頭。
大哥的銀劍纏繞着新生荊棘,二哥的水晶吊墜折射出冰霜符文,三哥指尖盤旋的冰鳳翎羽還帶着露娜的奶香。
他們沉默地站在母親身後,在地毯上投下交錯的陰影,仿佛三尊新覺醒的守護神像。
"母親,西塔密道有新鮮的血薔薇花瓣。"大哥的劍尖挑起半片沾着夜露的花瓣,"和父親斗篷上的薰香同源。"
艾麗婭的婚戒突然迸發強光,將花瓣燒成灰燼。
她轉身時發間的星辰髮飾叮咚作響,這聲音讓露娜想起原書里記載的"破曉之戰前夜,王后摘下冠冕時落下的十二顆珍珠"。
"去請你們的父親來玫瑰園。"艾麗婭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似水,就像露娜滿月那夜她哼唱搖籃曲時的語調,"記得提醒他帶上那枚黑曜石戒指。"
當萊昂納德的腳步聲迴蕩在旋轉階梯時,露娜突然在乳母懷中劇烈咳嗽。
女嬰吐出的奶泡在空中凝結成微型星圖,茜絲認出這正是艾麗婭生產當夜突然出現在產房屋頂的詭異天象。
乳母的銀湯匙突然融化,液態金屬在地面蜿蜒出"叛"字的古老寫法。
"親愛的,這麼晚..."萊昂納德推開玫瑰園銅門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艾麗婭正站在他們定情的月光玫瑰叢中,手中把玩着那枚從記憶水晶里提取的香爐殘片。
她腳邊散落着被撕碎的信箋,紙片上的字跡正滲出與黑曜石戒指同色的熒光。
暴雨突然停了,月光穿過破碎的彩窗照在艾麗婭臉上,將她映得宛若哭泣的聖母雕像。
露娜的魔紋突然開始吸收月光,在嬰兒周身形成荊棘纏繞冰鳳的虛影——這畫面與城堡地下密室里的初代堡主畫像驚人相似。
"你記不記得..."艾麗婭的聲音輕得像凋零的玫瑰花瓣,"露娜出生那夜,你說要用整個北境的星光為她鑄搖籃?"她突然抬手掀翻整片玫瑰架,在漫天紛飛的血色花瓣中,露出埋在地底的染血信匣,匣蓋上還粘着半片屬於某個女人的珍珠色指甲。
城堡某處突然傳來水晶爆破聲,盧修斯握着斷成兩截的訓練劍從騎士塔探出頭,正看到父親的身影被母親召喚的月光吞沒。
年輕的三公子沒注意到,自己劍柄上鑲嵌的家族徽章正在發燙,那上面的荊棘花紋不知何時變成了帶倒刺的冰晶。
當最後一片玫瑰花瓣沾上露娜的襁褓時,盧修斯突然發現自己的佩劍在劍鞘中無故震顫。
他轉身望向主堡方向,卻沒看見城堡最高處的風向標正緩緩轉向北方——那個傳說中埋葬着初代堡主情敵的死亡之地。
玫瑰園銅門在萊昂納德身後轟然閉合的剎那,盧修斯握着發燙的劍柄倒退兩步。
訓練劍的裂痕里滲出冰藍色的液體,將青石磚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——這分明是母親陪嫁箱底那瓶北境極光水的特性。
三公子轉身時撞翻了青銅燭台,融化的蠟油在地面形成扭曲的荊棘圖案。
他突然想起昨日晨練時,父親拍着他肩膀誇讚劍術精進,斗篷內襯卻沾着星點胭脂紅,與母親慣用的暮玫瑰色截然不同。
"三少爺!"茜絲提着裙擺從旋轉樓梯衝下來,發間別着的月光石發卡裂開細紋,"夫人讓您去寶庫取初代堡主的冰霜誓約書,要當着所有家臣的面——"
盧修斯突然按住侍女顫抖的肩膀,她領口銀線繡着的紫藤花泛着詭異藍光。
這是三日前父親賞賜給內務司的魔法染料,此刻卻在侍女衣襟上形成與黑曜石戒指相同的咒文脈絡。
寶庫玄鐵門開啟的剎那,誓約書捲軸突然迸發出刺目銀輝。
盧修斯不得不以劍拄地,看着自己左手背浮現出與露娜脖頸相似的冰鳳凰紋路。
捲軸上的古老文字竟自動重組,在他虹膜烙下初代堡主與雪巫立誓的幻象——那冰晶構築的契約條文裡,分明藏着破解血脈詛咒的倒影咒語。
"母親早就知道..."他喃喃撫過誓約書邊緣的灼痕,想起幼時艾麗婭教他辨認星圖時,總在射手座星群多停留片刻。
現在才驚覺,那正是父親生辰對應的守護星座。
當盧修斯抱着捲軸衝出寶庫時,城堡走廊的壁燈突然全部轉為幽綠色。
他佩劍上的家族徽章徹底融化成液態,在劍鞘上蜿蜒出"背誓者當受極寒噬心"的古魔文。
年輕的三公子沒注意到,自己每步踏過的地毯都在瞬間結出霜花,而懷中的誓約書正將寒氣源源不斷注入他跳動的血脈。
角樓傳來水晶破裂聲,盧修斯透過彩窗看見父親的身影在玫瑰園被月光牢籠禁錮。
他下意識摸向腰間錦囊——那裡裝着露娜滿月時攥着他手指不放,意外留下的奶漬手帕——此刻竟在月光下顯露出星芒陣列的紋路,與寶庫密室穹頂的守護陣法如出一轍。
"三哥!"
露娜的啼哭穿透三層石牆刺入耳膜。
盧修斯猛然轉身,看見乳母抱着女嬰從藏書閣衝出,嬰兒襁褓縫隙間漏出的魔法光屑正在空中組成北境地圖。
某個被着重標記的坐標點讓他瞳孔驟縮,那是去年父親聲稱遭冰獸襲擊的補給點,此刻在光屑地圖上卻顯示着完好的魔法屏障波動。
當最後一絲光屑滲入誓約書捲軸時,盧修斯聽見自己骨骼發出冰晶碰撞的脆響。
他望着玫瑰園方向升起的月白色結界,突然將訓練劍狠狠插入地面。
裂紋順着劍身急速蔓延,在抵達誓約書覆蓋範圍的剎那,爆發出萬千冰棱組成的荊棘花環——正是二十年前父親向母親求婚時,親手編織的月光玫瑰形態。
城堡地窖突然傳來古老的鐘鳴,盧修斯手背的鳳凰紋路開始順時針旋轉。
他懷中的露娜突然停止哭泣,女嬰蜷縮的指尖正無意識地在誓約書上勾畫,將某個被冰霜覆蓋的姓名首字母,緩緩融化成春溪流淌的形狀。
當盧修斯的手掌按在誓約書落款處時,初代堡主的火漆印突然滲出玫瑰汁液。
這些殷紅液體在地面蜿蜒成箭頭形狀,最終指向城堡廚房堆放木炭的角落——那裡埋着露娜百日宴時,某個醉酒吟遊詩人遺忘的、印着金雀花圖騰的魯特琴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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