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骨衣娘
墨書 Inktalez
引言
民國十二年驚蟄夜，沅水畔的百年戲台無故自鳴。
當紅武生周燕回掀開檀木衣箱，發現失蹤三年的師妹戲服竟裹着具白骨，翡翠頭面下爬滿血蜈蚣。
班主顫抖着指出衣襟處繡紋——那分明是湘西趕屍匠用來鎮煞的「引魂符」
正文
周燕回推開戲樓斑駁的朱漆門時，藻井垂落的戲服突然無風自動。
那些褪色的魚鱗甲撞出細碎聲響，仿佛有無數冤魂在雲錦褶皺里掙扎。
他仰頭望着樑柱間盤踞的螭吻，神獸口中銜着的銅鈴早已鏽成青綠色，鈴舌上卻纏着簇簇烏黑長髮。
"周老闆當心門檻。"班主王四海提着白紙燈籠迎上來，燭火映出他脖頸處暗紫的勒痕。
燈籠紙上暈染着褐斑，細看竟是乾涸的血指印。
戲台木板在靴底吱呀作響。
周燕回瞥見台沿殘留的抓痕，那些深陷木紋的溝壑里嵌着碎指甲，泛着屍首浸泡後的青灰色。
後台的檀木衣箱上落着銅鎖，鎖眼積滿黑紅色污垢，像是經年累月滲入的血鏽。
"這是柳老闆用過的衣箱。"王四海遞來的鑰匙串着枚人牙，齒縫裡卡着半片翡翠頭面，"三年前那場大火後，再沒人敢開過。"
銅鎖彈開的瞬間，周燕回嗅到濃烈的沉檀香。
猩紅戲服在箱內蜷縮成人形，點翠頭面下露出半截森白下頜骨。
他捏起一片頭面，金絲纏繞的牡丹花蕊里鑽出條血蜈蚣，細足刮擦出《遊園驚夢》的曲調。
那蜈蚣背上竟生着張人臉，眉眼與失蹤三年的師妹柳蟬衣分毫不差。
"師兄..."蜈蚣突然口吐人言，戲樓四面的格窗應聲閉合。
周燕回踉蹌後退，後腰撞上堆疊的戲箱。最頂端的盔頭箱"咣當"翻倒，滾出顆風乾的頭顱——那正是柳蟬衣唱杜麗娘時的扮相，髮髻間插着他送的玳瑁梳。
王四海突然掐滅燈籠，黑暗中有濕滑之物纏上周燕回腳踝，他揮劍劈去，劍鋒割斷一截水袖。
那截朱紅綢緞在月光下蠕動，斷口處滲出黑血，在地面蜿蜒出湘西趕屍符的紋樣。
後台傳來花旦的尖叫，周燕回衝過去時，銅鏡里映出新來的小師妹林袖完好無損的臉，現實中的面孔卻被千萬根銀絲切割成蛛網。
老琴師張松齡用二胡弦纏住少女脖頸，琴弓猛地一拉，天靈蓋應聲掀開。
幾十隻銀翅蜈蚣從顱腔竄出，每隻背上的人臉都在尖笑。
"畫皮匠的牽魂絲！"張松齡啞聲咳嗽，眼白里遊動着蠱蟲，"這些蜈蚣在啃她腦髓時，把記憶也吞下去了。"
周燕回劍尖挑起一隻蜈蚣。那蟲背上的人臉突然扭曲，發出柳蟬衣的聲音："師兄快逃！這戲台是..."
話音未落，蜈蚣被張松齡的琴弓劈成兩半，濺出的汁液在妝檯刻出"亥時勿開箱"的血字。
夜風卷着紙錢撞開格窗，周燕回發現每張紙錢都畫着戲班成員的肖像，背面用屍油寫着生辰八字。
王四海蹲在戲台邊緣燒紙，火焰竟是幽藍色，將那些紙錢上的面孔灼出焦黑的淚痕。
"該排《鍾馗嫁妹》了。"班主的聲音像是從井底傳來。
他掀開戲台中央的紅絨布，露出個黑漆漆的洞口。
濃烈的屍臭湧出，周燕回看見下方水域漂浮着二十八具戲服骷髏，最前那具戴着武旦翎子，右手小指套着貓眼石戒指。
鼓板突然自行敲響。周燕回持劍的手微微顫抖，他分明聽見柳蟬衣在唱《夜奔》里的"丈夫有淚不輕彈"，聲線卻混着骨骼摩擦的咯咯聲。
藻井垂落的戲服開始滴血，在地面匯成八卦陣圖，中央陰陽魚的位置赫然擺着他送柳蟬衣的定情玉佩。
子時的梆子聲裹着霧氣飄來，戲樓外沅江水面泛起磷火，隱約可見一隊無臉陰兵抬着紅木箱過河。
當首的士兵鎧甲縫隙爬滿屍蟲，捧着的黃符帖上血字未乾："寅時三刻，骨衣還魂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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