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攥著琉璃盞邊緣的剎那,合歡花瓣突然簌簌墜落。
溫熱的呼吸拂過後頸,九霄回音訣特有的茉莉香裹著記憶裡的溫度將我釘在原地。
"阿瑤的靈蝶咒還是只會往左飛。"楊霖的指尖擦過我耳畔,將歪斜的鳳尾步搖扶正,"三百年前你賭氣說再見面要喚我楊仙君,怎麼連回頭都不敢?"
琉璃盞倒映著身後人繡滿星圖的雲錦廣袖。
我盯著他袖口沾染的東海冰魄粉末——那是當年我生辰時送他的乾坤袋裡獨有的封印物——喉間忽然嘗到三百年前那場暴雨的鹹澀。
"楊少主如今該稱我軒夫人。"我轉身時故意將婚戒抵在盞沿,玄鐵戒圈與琉璃碰撞出刺耳鳴響,"靈幻仙閣的溯光陣連上古邪靈都能困住,楊少主倒是來去自如。"
他月白色的護額突然浮現血色咒文,那是楊家獨有的情蠱反噬痕跡。
沾著鮫人淚的指尖撫上我手腕鎖靈鐲,三百年前能解東海九重封印的靈樞指法,此刻卻讓玄靈之血在鐲中沸騰如熔岩。
"當年我閉關衝破元嬰境,出關時你母親說你自願嫁入玄界。"楊霖突然攥碎盞中玉佩,雙鯉化作齏粉從指縫漏進星塵裡,"可你發間還別著我送的雪凰翎,腕上還系著同心結——"
閣頂引魂鈴突然發出尖嘯,星塵凝成三百年前的畫面:楊家十二長老在誅仙台上逼我交出冰綃紗,楊霖的胞妹將合歡散倒入我茶盞,母親用鳳尾步搖劃破掌心為我解除婚約契。
"你可知那日我為何要取你半副仙骨?"我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的冰藍咒印,那裡封印著被玄靈之血浸透的斷情訣,"你們楊家要的不是聯姻,是靈幻仙域最後一條冰魄靈脈!"
楊霖踉蹌著撞翻星樞陣的陣眼石,盛放合歡花的琉璃盞突然迸發七彩幻霧。
他腰間的東海玄冰佩發出龜裂聲,三百年前能凍結時空的護身法寶,此刻卻融化成滾燙的靈液滴落在我腳邊。
"那就再取一次!"他突然撕開胸前護甲,元嬰境修士特有的琉璃心泛著詭異紫光,"用你新學的玄靈咒術,剖開這裡看看還剩多少真心!"
我揮袖召出冰綃紗纏住他手腕,紗刃卻割破自己指尖。
染血的紗緞突然化作三百條靈蛇,嘶鳴著將我們纏繞成星樞陣中央的繭。
楊霖額間情蠱咒文突然暴漲,被玄靈之血浸透的鎖靈鐲發出龍吟般的震顫。
"放開!"
玄界特有的霜雪氣息裹著劍鳴劈開幻霧,軒宇的墨麟劍穿透十二重星塵結界直指楊霖咽喉。
我腕間鎖靈鐲突然收縮,玄靈之血順著冰綃紗滲入劍鋒,竟將墨麟劍染成詭異的胭脂色。
"好個靈幻仙閣。"軒宇冷笑時,簷角引魂鈴突然結出冰棱,"用本尊的玄靈之血養舊情,夫人倒是物盡其用。"
楊霖突然捏碎腰間玉玨,被封印的東海漩渦在閣中炸開。
我本能地撲向陣眼處的溯光鏡,卻被暴漲的玄靈之氣掀翻。
軒宇的鶴氅擦過我手背時,墨麟劍正刺穿楊霖肩頭的星圖紋印。
"阿瑤當年取我仙骨時,血也是這麼燙......"楊霖在消散的漩渦中朝我伸手,指間還勾著半截斷裂的同心結,"你說過冰魄靈脈認主後......"
軒宇突然掐訣召出九重雷劫,靈幻仙閣穹頂的星圖應聲碎裂。
我在漫天墜落的星塵裡看見他眼底翻湧的玄色霧氣——那是玄界仙尊動怒時才會顯現的混沌之相。
"夫君!"
瞬移前最後的光影裡,我死死抓住他袖口暗繡的玄鳥紋。
鎖靈鐲在穿越空間裂縫時驟然發燙,三百年前母親用鳳尾步搖刺入心口的畫面突然湧入識海。
當凜冽寒風裹著雪粒灌進衣領時,我才發現被帶到玄界最險峻的斷情崖。
軒宇站在崖邊撫弄墨麟劍,劍鋒上我的血正與楊霖的靈氣相互撕咬。
他玄色錦袍下擺突然燃起幽藍火焰,那是玄靈之氣失控的前兆。
我想起昨夜他教我控制靈脈時,曾用這火焰替我烘暖過凍僵的指尖。
"王萱當年碰過這把劍。"他突然將劍尖抵在我心口,劍柄處墨玉麒麟的眼睛泛起紅光,"你猜她最後是怎麼求我不要毀掉定情物的?"
崖下傳來幽冥界惡靈的嘶吼,鎖靈鐲感應到危險開始瘋狂抽取我的靈力。
我想解釋引魂鈴的異常震動,喉嚨卻被玄靈之氣封住。
當墨麟劍刺破嫁衣上第一顆東珠時,遠處玄界鐘樓傳來子時三刻的報時聲——離王萱當年魂飛魄散的時刻,還剩半盞茶的時間。
墨麟劍在嫁衣第三顆東珠處停駐,劍尖挑起的鮫綃紗擦過我鎖骨下的冰藍咒印。
玄界鐘樓的報時聲裹著幽冥界的嘶吼穿透結界,我聽見自己腕骨在鎖靈鐲擠壓下發出的細微裂響。
"王萱的定情物是團不成器的鳳凰火。"軒宇突然翻轉劍鋒,劍柄處的墨玉麒麟滲出冰霜,"不像夫人,連同心結都要用冰魄靈脈溫養三百年。"
崖邊玄靈火順著嫁衣金線攀爬,繡著玄鳥紋的袖口開始捲曲焦黑。
我盯著他腰間新換的墨玉螭紋佩——昨夜王萱生辰宴的請柬就是用它壓在我妝奩上的——突然捏碎藏在指縫的溯光鏡碎片。
"那仙尊可知她的鳳凰火燃過多少人的心頭血?"鏡片割破掌心時,三百年前王萱在誅仙台剜我靈根的畫面突然投射在崖壁,"就像此刻,您劍上的玄靈之血......"
"夠了!"
軒宇揮袖震碎幻象的瞬間,我借著反衝力撞進他懷裡。
鎖靈鐲感應到玄靈之氣突然鬆弛,被壓制的靈脈如春溪解凍般奔湧。
他後撤半步踩碎崖邊冰淩,墨麟劍脫手墜入幽冥界的剎那,我咬破舌尖將血抹在他襟前玄鳥紋的眼睛上。
瞬移陣法啟動時的強光裡,我瞥見他頸側浮現的王萱專屬守宮砂。
三百年前她就是用這個咒印騙走我半副仙骨,如今硃砂邊緣竟泛著和我靈脈同源的冰藍色。
軒家主殿的青銅門被玄靈之氣震開時,十二盞長明燈應聲爆裂。
我踉蹌著扶住雕著合歡花的樑柱,看著軒宇用劍風掃落昨夜王萱送來的賀禮——那株養在東海玄冰中的並蒂蓮摔碎在青玉磚上,花蕊裡竟藏著楊家的星塵粉。
"好精妙的一石二鳥。"我碾碎試圖鑽入地縫的星塵粉,指尖冰綃紗裹住那截未燃盡的鳳凰翎,"既要試探我與楊霖,又要用王萱的舊物提醒我本分?"
軒宇突然掐訣凍住我腳踝,玄靈之氣順著嫁衣刺繡爬上心口:"夫人不妨先解釋靈幻仙閣的溯光陣為何會有楊霖的魂印?"他彈指點燃梁間懸掛的驗魂幡,幡布顯現的卻是王萱的魂影,"還是說,你們靈幻仙域就喜歡共用......"
我扯斷頸間冰魄珠砸向驗魂幡,珠串裡封印的玄界惡靈咆哮著吞噬幡布。
當王萱的尖叫聲混著冰珠爆裂聲響起時,我撫過被玄靈火灼傷的鎖骨輕笑:"仙尊昨夜教我控火術時,可沒說這幽冥火能煉化驗魂幡。"
他突然瞬移至我面前,帶著冰碴的手指掐住我下顎:"那我現在教夫人,玄界處置不忠者的手段......"話音未落,我藏在袖中的鳳尾步突然刺破他掌心,母親當年封印在簪中的斷情咒瞬間沒入他靈脈。
主殿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。
青銅鼎裡燃著的龍涎香突然炸出火星,我看著他瞳孔中翻湧的混沌霧氣逐漸凝成冰晶。
當第一片冰晶落地時,我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:"仙尊當年娶王萱時,用的也是驗魂幡辨真心嗎?"
軒宇突然震碎整排雕花窗,裹挾著雪粒的寒風捲走滿地狼藉。
他玄色錦袍上的合歡花紋路突然滲出血色,那是母親在我嫁衣上繡的反噬咒:"滾回你的靈蝶苑。"
我踩著滿地冰碴走向偏殿時,故意將染血的嫁衣下擺掃過那株摔碎的並蒂蓮。
當屬於楊霖的星塵粉與王萱的鳳凰翎在血水中交融時,身後傳來墨麟劍洞穿青玉地磚的爆裂聲。
"明日是玄界祭祖大典。"我在廊下轉身,望著簷角開始結霜的引魂鈴,"仙尊若要續演鶼鰈情深的戲碼,最好先把頸側的守宮砂遮嚴實些。"
夜風送來東廂書房摔碎硯臺的聲音時,我正對著銅鏡取下燒焦的雪凰翎。
鏡中倒映的檀木匣裡,爺爺送來的玄龜甲閃著微光——那是三日前他派人悄悄塞給我的,甲片上刻著"斷情崖西北三裡,寒潭可鎮玄靈暴動"。
當子時的更鼓聲混著鎖靈鐲的嗡鳴響起,我將燒剩的鳳凰翎灰燼裝進冰魄瓶。
窗外飄雪突然變成血紅色,那是玄界結界受損的徵兆。
我摩挲著龜甲上的刻痕,聽著東廂持續傳來的碎裂聲,把本想送去書房的冰魄靈液緩緩倒進窗下白梅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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